你去做千古明君,这祸世骂名我替你挡

我是

文案

你去做千古明君,这祸世骂名我替你挡!   上辈子她余辛夷有眼无珠,错把豺狼当良人,为他扫平登天路挡尽天下骂,却不料他君临天下之时,便是她惨遭断腿,千刀万剐之日!而她的亲妹妹更是他最好的帮凶!亲眼看着她刚诞下的孩儿惨死的尸首,余辛夷指天为誓——若有来世,必教贱人们血债血偿!   有朝一日,血凤归来!贤良无用,宁为蛇蝎!那些辱她的,必踩在脚底!那些欠她的,必笔笔讨回!那些害她的,必叫他不得好死!而那些待她好的,她必珍之重之!   余辛夷扬眉冷笑:这辈子,她要好好的活!宁负天下,不负自己!   景夙言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毒女,更不巧的是,刚好对他胃口!还等什么?烈女怕缠郎,毒女怕豺狼!谁赢了谁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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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凌迟处死

  “皇后娘娘,这可是上好的阿芙蓉,是今儿个的分例,您请吧。”

  十八重天牢被层层打开,发出吱呀的如同催命般的声响,几道粗壮的身影鱼贯而入,为首的是一名年老而苍白的老嬷嬷,手中红色漆盘里盛着一碗黑褐色的东西,在阴森潮湿的天牢里,显得尤为甜腻诱人。那嬷嬷一脸冷漠的表情,然而微微眯起的眼角,则完完全全的暴露出她此刻内心的兴奋。

  余辛夷心中冷然一笑,一身白衣坐在角落里冷冷的吐出几个字:“我要见景北楼。”

  那为首的老嬷嬷眯起眼睛,嘲讽的哼了一声道:“娘娘,这阿芙蓉冷了可就不好喝了,这可是陛下‘特意’赐给您的恩典,您可莫要为难老奴们才是!”

  恩典?听到这两个字,余辛夷简直想笑,疯狂大笑!结发九年,三次踏入鬼门关,无数次以身犯险!为了他,她心甘情愿背尽祸国骂名,夺嫡谋反之祸,借她谋划,残害皇族的令,以她手来下,铲除异己血洗朝政的恶行,由她来扛!

  她说什么?

  她说:你去做千古明君,这祸世骂名我替你挡!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就在她临盆之日,她辛苦怀胎十月的孩子竟突然变成“狸猫”!

  而她奉若神明的夫君,更是一夕之间化身恶鬼,以诞下妖异之名将她打入天牢!判处剐刑!哈哈哈,她九载年华,机关算尽,呕心沥血,没想到到头来等待她的,竟然就是这四字……千刀万剐!

  她身边所有人都被一夜之间斩草除根,祖母吐血而亡,姨娘在她眼前,被继母与妹妹亲手勒死!而她,则被打断双腿扔在这肮脏天牢里,变成半个鬼!

  这如何不可笑?简直可笑得让她疯狂!看着面前这碗剐心的阿芙蓉,余辛夷提声呵斥,字字带血,声声诛心!

  “我要见景北楼!”她要问,定要问清楚!为何曾经恩爱的男人,会突然变成黑心的恶鬼?为何往日种种甜言蜜语,会突然变成插进她心口的带血刀,剐心毒!否则,就算死她也绝不甘心!绝不甘心!

  “姐姐,你何事唤陛下呀?”就在此时,一道甜腻得滴水的声音伴随着牢笼打开的“吱呀”声响,传进来。

  听到这道熟悉得令她作呕的声音,余辛夷猛地睁开眼,正看到自己最厌恶的两张脸!她曾经最疼爱的妹妹,一身华丽绝美的凤袍,头戴九尾凤钗,乖巧的依偎在她的好夫君景北楼的胸膛,妩媚如水的眼眸充满怜悯的望着余辛夷残废的双腿,摇头唏嘘道,“陛下名讳岂是姐姐你能喊的,这可是大不敬的罪过呢,按律可是当杖责一百的呀。”

  “不过,我差点忘了,反正陛下已经赐你剐刑了呢。三千六百刀,就从你这张脸开始一刀一刀的割下去,一刀都不能多,一刀也不能少!一边行刑,一边还要往你的刀口上撒盐,让你无法昏厥,直到亲眼看着你自己全身的骨肉片片分离!想一想,可真觉得……惨烈呢。”

  余惜月撑大了一双无辜的眼眸,故作惊讶的说道,然而微微弯起的嘴角,却完全暴露了她内心的激动。多么美丽的一张脸孔,上面布满了悲戚,却只有余辛夷才知道,藏在这样一张无害的脸皮下的,到底是怎么一副毒蛇般的心肠!

  一旁,景北楼英俊而无情的脸孔徐徐不屑道:“罢了,念在朕与她夫妻一场的份上,饶她一次。”

  余惜月眼眸轻掀,恍若无骨般贴在景北楼的胸膛,眼波妩媚撩人:“姐姐,还不快跪谢陛下饶恕你的忤逆?”

  望着眼前丑恶的嘴脸,简直让余辛夷恶心得想吐!“景北楼,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我又到底哪点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对我赶尽杀绝!”

  面对余辛夷毫不客气的质问,景北楼丝毫没有被触动,反而眯起眼扫在余辛夷惨白的脸上,眼中满是被触犯的阴鸷:“你没有哪里做错了,因为,你现在的存在本就是个错误!”现在一切成定局,若她不死,又如何成就他的大义!

  景北楼无情的脸孔,好似一把利刃用力插进余辛夷的心口,搅动得血肉模糊,错误?既然她的存在就是个错误,为何不在她嫁予他之前说?为何不在她替他出生入死时说?为何不在她替他挡下一切骂名,背负所有祸端的时候说?却在她毫无利用价值之时,将她绝情的打成一个错误!

  她恨!好恨!当初是谁向她指天发誓只要我景北楼在这世上一日,便不再允你被伤害分毫!

  原来这些山盟海誓到头来不过是弥天的大笑话!奈何她今日才懂,他自始至终要的,不过是具傀儡!

  喉头猛地涌上一股腥甜的铁锈味,余辛夷不可置信的望着面前连禽兽都不如的男人,脸上只剩下冷笑,以及不知不觉见眼眶里缓缓浮起的热辣:“那我的孩子呢?你把他怎么样了?你把我的昭儿还给我!”

  景北楼冷然一笑,表情冷漠得几乎能将人心冻死,接过嬷嬷手中的黑漆漆的药碗,步步紧逼到余辛夷面前:“不急,等你喝下这碗阿芙蓉,朕就把它带来见你。”

  此时,他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有的只是骇人的杀意,“乖,这阿芙蓉是朕顾念你刚生产完,特意赏给你的,你可不要……”景北楼英俊的脸孔陡然变得阴鸷而狰狞,一个大步猛地掐住余辛夷的下巴,强行将那药汁灌进余辛夷的嘴里,“不识抬举!”

  余辛夷脸色煞白,白得简直像半个鬼,发出凄厉的尖叫:“景北楼,你不能这么对我!你这个畜生,唔……畜……生!”

  看着余辛夷痛苦挣扎却于事无补的模样,余惜月再也忍不住露出得意而恶毒的佞笑:“哈哈,姐姐,你从没想过你会有今天吧!余家嫡长女有怎么样!容貌冠绝又怎么样!看看,你现在简直狼狈得像一条狗!你知道吗?我好恨你,早就恨不得你去死!”

  “凭什么你母亲明明是卑贱庶女,却能嫁进余府当正室,而我娘才是嫡女,却只能在你母亲死后当继室?比容貌,拼手段,比宠爱,你哪一样比得过我?凭什么只要你存在一天,我就得低你一等?我不甘心!不甘心!我才应该是府里名正言顺的高贵嫡长女!不过还好,陛下最后选择的不是你,而是我!哈哈,余辛夷你听好了,不仅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只配做一条趴在我脚边的狗!”

  随着噬心毒滚入喉咙,余辛夷浑身战栗的躺在地上,缓缓闭上的眼角,两滴泪珠缓缓从滚落,一颗心彻底化为死灰!

  “对了,你不是想见你的孩子么?妹妹我可是特意为你带了份大礼呢,看完后,可要记得好好谢谢我。”

  余惜月缓缓俯下金贵的腰肢,挑了挑眉欣赏着余辛夷此刻的惨状,如同御花园里开得最灿烂的花朵,巧笑倩兮。随着两声击掌,两名宫女恭敬的奉上一件被黄布盖着的东西,余惜月嘴角的弧度越挑越高,眼睛里充满了妖异,“法师说,这件东西可是花了很久时间才精心制得的,将这里面的妖孽彻底封住,永世不得超生,姐姐你可得好好儿的欣赏才是……”

  余辛夷心里咯噔一下,嘴唇煞白欲紫,双手颤抖的掀开面前的黄布,在看见黄布之下佛龛内盛放的东西是,眼前一黑,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只见那象征着慈悲普渡的佛龛中,竟盛放着一具小小的,浑身发紫的身躯,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些,而是那具小小的身体上,竟插满了千万根不得超生的银针!

  昭儿!这是她的刚诞下还不满一个月的昭儿!

  余辛夷的心彻底撕裂,三魂七魄彻底冲破躯壳,剩下的唯有恨,无穷无尽的恨:“景北楼你不得好死!就算你要杀了我,也不该伤害我们的孩子,他是你的亲骨肉啊!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连禽兽都不如,景北楼,你不得好死!”

  景北楼一个巴掌用力扇在余辛夷脸上,冰冷似铁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悔恨,而是满满的无情:“除了他,朕还有别的子嗣。你的孩子是天降妖异祸害朕的天下,朕,不稀罕!来人,现在就送废后上路!”

  几名脸色苍白的侍卫,手中抓着剐刑的刀,那些面无表情的脸上带着狰狞的兴奋,缓缓靠近:“皇后娘娘,请吧。”

  只见那冰冷嗜血的刀光中,余惜月笑得:“看在你人之将死,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想知道祖母是怎么死的么?当然是我下的手,对了,还得多亏你的帮助呢。我的好姐姐,你可还记得你每日清晨去祖母房里请安,都殷勤奉给祖母的那杯……茶?”

  余辛夷猛然撑大的双眼,带血的嘴角再次呕出一大口鲜血。抱着怀中小小的尸体,余辛夷双眼里的血丝清晰可见,就好像冤魂索命般盯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她仰天疯狂大笑,笑得满脸是泪:“今生我余辛夷有眼无珠!哈哈哈……余惜月我等着,等着你步我后尘!”

  她猛地抬起头,手指用力刺向自己的眼睛,两道血水用力喷在景北楼跟余惜月脸上!“苍天在上,鬼神在下!我余辛夷指天发誓,景北楼,若有来世,我今日所受一切,定要你们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是夜,一道冤魂带着滔天怨气飞入苍穹,刹那间电闪雷鸣,倾覆天地!

第2章 地狱归来

  乾元十六年三月十五,京城百里外一处庄子里。

  大夫人带着叹惋的口气,望着半旧的青纱帐里毫无声息的少女,一双保养得宜的手在她美丽的脸上轻柔的抚摸着:“辛夷啊,论理你也当唤我一声娘,我原以为你是乖巧懂事的丫头,若你一直本分着,我将来也会给你安排户不错的人家将你嫁了。怪只怪你……”

  说到最后几字,大夫人脸上的叹惋突然悉数褪尽,眼中带上阴狠毒意,手上陡然用力掐在少女的脸上:“不知好歹!竟然妄图跟我的月儿抢不该属于你的东西!简直跟你那贱人娘一个德行!你自寻死路,也怨不得我心狠手辣!”

  候在她手侧的婆子周瑞家的,眼珠子一转道:“夫人,这大小姐好歹是家中名正言顺的小姐,是入了宗族谱的,今次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怕是老爷那边不好交待啊。”

  大夫人面色如常道:“原因,难道不是她不知检点,背地里与赖侯家的三公子暗通款曲,深夜私会做出苟且之事,被人发现后畏罪自杀了么?你瞧,这定情信物还在她腕子上套着呢。”

  说着,她袖中滑出一只玉镯,眼角一抹尖锐冷笑,弯腰将那只精致华美的镯子缓缓套进少女的腕子。那婆子眼珠子一转,道:“那……老爷会不会察觉?”

  大夫人欣赏完自己的杰作,优雅起身,高高的俯视着床上昏迷的少女,目光似在流毒:“这处庄子离府百余里,谁能发现蛛丝马迹?况且老爷最看重的是我的惜月,而不是这个小贱人!且你别忘了,这丫头一出生便是克母克家的煞星,她早些死了,才有咱们府里的安宁呐。”

  若不是为了维系她身为主母宽和优容的形象,她恨不得将这丫头早早掐死,哪容得她活到今日!周瑞家的本就是大夫人的心腹,此刻哪可能分不清立场,立刻应下:“是!夫人请放心,这件事绝对圆得滴水不漏,保证不留任何把柄。”

  “恩,这便好。”大夫人目光一转,看向那旧木板床上孤零零的少女,冷哼一声道,“长了一张狐媚子的脸又如何?皇子妃的位子岂是你享得起的,那门亲事,我们二姐儿比你更合适!”

  半个月前,宫里传出消息:宫里将以贺淑贵妃生辰的名头举办一场花会,然谁人不知,其实是为未配婚的皇子们选妃做准备,官员凡五品以上,家中有女十四以上,且姿色不凡者,皆列入候选,余家有两个名额,一是余辛夷。二才是大夫人之女余惜月!原本余辛夷两年前以为老夫人祈福的名义被打发到这处庄子,根本没人注意,这下可好,老夫人竟然派人过来把余辛夷接回府里!这叫大夫人恨得几乎咬碎了牙。

  余辛夷传她娘天生一张狐媚脸,让人恨不得一刀子全给划花了。这丫头若到了皇上跟前,哪还有她女儿半分机会?不行!那荣华富贵无上尊宠都该属她女儿的!这丫头凭什么同她女儿争?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先送她一程!

  想到此,大夫人微眯的眼睛里迸出一道刻毒的光,衣袖用力一甩冷声道:“叫红绯把药备好了,赖三公子半个时辰后便会来,待三公子享用完便把毒药给这小贱人灌下去,等她毒发身亡再让周瑞朝府里发信儿,这几件事不准有半分错处!知道没有?”

  “夫人,您且放心。”周瑞家的立即应下,躬身谄媚的送大夫人回府去。屋里,叫红绯的丫头看着手里一只小小的纸包,又看了看床上昏迷的大小姐,双手直直发抖,迟迟做不出决断。

  说实话大小姐平日待她的确很好,大夫人害人的法子实在是太毒了,只是……

  “咳咳……咳咳……”忽然,一声微弱的咳嗽声自旧纱帐里传出来,将红绯吓了一大跳:“小姐您……醒了?”

  在她的呼喊声中,余辛夷精致的眉微微动了动,仿佛从无边的梦魇中猛地抽回神智,缓缓睁开眼睛,干哑的嗓子徐徐唤出两个字:“红绯。”

  被叫到名字,红绯忽然有些紧张,忙掩饰道:“大……大小姐您真醒了……”

  怎么回事?按照之前下的迷药量,大小姐今夜应当昏厥不醒,再等最后一味剧毒下去便魂归地府,可她现在怎么突然醒了过来?

  余辛夷侧头望着红绯脸上难掩的紧张,漆黑却明亮的眸中闪出一丝莫测的光芒。其实在大夫人说出那番谋害之言时,她就已经醒了过来,只是她不动声色的听着,没有表现出一丝异常,一边听一边脑中如梭子般急转。

  大夫人,庄子,私会,三皇子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有无数疑问与震惊朝着她的大脑一齐冲击而来,然而长期养成不动声色的性子让她迅速冷静下来,直到大夫人离开才缓缓睁开眼睛。

  她压下心头所有的惊骇,按住红绯的手,沉吟一刻才状似无意道:“镜子呢?把镜子拿来给我瞧瞧。”

  红绯慌乱之中,虽觉得大小姐的吩咐有些古怪,但也按照吩咐把菱花镜递到余辛夷面前。

  余辛夷望着镜子,竟发现镜中的自己还梳着少女时的飞仙髻,脸色不知何故有些苍白,但这尚且稚嫩的容颜明明白白的显示着,现下她才十几岁!

  余辛夷眼前蓦地一花,心口剧烈震动,难道她刚才的猜测并没有错……她重生了!重生到十年前?她所有厄运的开始!

  红绯心中有事,没发觉她目光中的异常,忙把她扶起道:“小姐,您渴了吧?奴婢给你端碗茶,明日一早接您回府的马车就到,您喝了茶早些歇下才是,免得明日精神不好回府让老夫人不大欢喜。”

  说着,不等余辛夷点头竟迫不及待的去斟了热茶,递到余辛夷面前。似乎短短的时间内,她已经做下某种决定。余辛夷望着面前这盏晶莹剔透,清香扑鼻的茶水,碧色的水面清晰的倒映着她的脸。

  前一世十四岁那年,老夫人突患沉疴,久治无效,后一名道士断言是府里有人命中带煞克了老夫人,而这个人正是她余辛夷!

  为此,她被父亲放逐外庄不得归家。直到两年后,府里突然派人接她回去,她为此感激涕零,却不想归府前一夜竟差点被赖侯家风流花心的三公子强占。幸而她拼死抵抗,强撑一口气回到府里。

  但是等待她的并不是怜悯安慰,而是被指与男子私会苟合之罪!她含恨伸冤,却无人替她出头,反而被赶出家门放逐庵堂,一年后没有一件嫁妆,一抬小轿抬入不受宠的四皇子府为妾!而成就她所有悲哀的,就是这一天!

  可笑她今日才知,原来前世她所有厄运竟都是她那个伪善的好继母所为!不仅要害她的名节,更想要她的命!最后还要做出她“畏罪自杀”的假象,大夫人啊大夫人,你真真一副菩萨心肠!

  余辛夷捏紧了掌心,几乎掐出血来,才缓缓放开。既然老天有眼让她重来一次,此次,她必定力挽狂澜,要上世那些欺辱她的贱人,饱尝她所受的所有痛苦!

  平复下心绪,余辛夷徐徐抬起头,唇边漾起一抹绝色的笑容:“我现下并不渴,这茶我赏了你吧。”说完这句,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红绯,却见她脸色陡然一白,像是活生生被吓呆一般,手里茶碗一晃险些要打碎。

  余辛夷浅浅笑着:“怎么了?”

  红绯忙慌张道:“小姐,这茶可是老夫人赏给小姐您的,极为珍贵,这可是老夫人的一片心意,您可不能辜负才是啊。”红绯眼中的慌张掩饰得极快,却始终无法逃过余辛夷的眼睛。

  辛夷脸上的笑容愈加明艳,直到红绯快撑不下去,才红唇轻启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红绯见她松口,轻轻出了口气,忙不迭将茶奉上去,亲眼看着余辛夷饮了一半才把茶碗收回。

  余辛夷淡淡的扫她一眼,道:“明早可得早些唤我起来,若是耽误了回府可就不大好了。”

  红绯被那目光一看,不知道怎的,只觉得心脏像被刀剖开浑身冒冷汗,仿佛一下子内心所有龌龊都已被看穿!但再一看,大小姐分明温和如常,仿佛刚才的凌厉只是错觉。

  红绯心下安慰自己,这位大小姐向来软弱无能,怎么可能有刚才那样的气势,随即强笑的回了一句:“遵命,小姐。”说着,像身后有什么鬼怪似的,逃也似的离开了。大小姐,是奴婢对不起您了!您待我是很好,但是若一直跟着您只有受苦的份,到哪天才是出头之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大小姐,您安心去吧!

  她身后,余辛夷斜倚在软垫上看着她慌张离开,不慌不忙的以手压住喉咙,将刚刚饮下去的茶水不疾不徐的吐出来,再看了看手腕上那只晶莹剔透的玉镯,唇角带着一丝绝美的笑容。红绯,我可给过你几次机会,你都不要,可别怪我心狠手辣。今世,害我者,一个不留!

第3章 以牙还牙

  深夜,房门被轻轻敲响。“好表妹,你在不在房里?”一道猥琐而急色的男子声音在门外响起,光听那声音便可猜测有多急不可耐。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夫人温氏的表侄,侯府嫡三子赖侯勇!

  庄子里的管家周瑞在一旁谄媚道:“表少爷您尽管放心进去,咱们大小姐一早就在里头等您呢。”

  赖侯勇一听,眼睛里登时露出一股色光,忙塞过去一张打赏的银票,笑嘻嘻的推门而入。

  周瑞揣了银票,喜不自胜的喝酒去了。漆黑的房间里没有一丝光芒,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异香,似乎连人的魂都要勾走,赖侯勇浑身都要酥了,急色色的往着床上苗条的倩影扑了过去:“美人儿,今晚你可得让我疼上一疼!”

  可是他还没沾到余辛夷的身,原本应该熟睡的人竟然往旁侧一让,赖侯勇没刹得住,一头撞在床板上:“哎哟!”

  黑暗中并不能看清余辛夷的容貌,然而那影影绰绰的身影,便足以让赖侯勇神魂颠倒:“赖三公子,何故深夜擅闯我的闺房?”

  “这不是……呵呵”,赖侯勇傻笑,“这不是想跟你亲近亲近么?”

  “红绯跟周瑞呢?”

  赖侯勇笑得恬不知耻:“嘿嘿,自是拿了我的银钱快活去了,辛夷表妹,不如……咱俩也趁着夜色还早快活快活?”

  听着自己的名字从他狗嘴里吐出,简直污了耳朵!余辛夷只冷冷的笑:“你就不怕我禀明了父母知道?一状告上你侯府大门?”

  赖侯勇笑起来,显然是这种欺男霸女的勾当做多了,得意洋洋:“表妹你怎么那么傻,余尚书最是古板一个人,若他知道了,是会嫌你有辱门风,还是嫌我风流?表姨那里更不必谈,若无她同意我如何进得来这个门?即便你捅上圣听又能如何?不但名声尽毁,怕到时候你还得嫁给我,哈哈哈……好妹妹,你今日逃不掉了,就乖乖从了我吧!从今以后你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你要我打狗我绝不撵鸡,你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我也摘给你!”

  听着这些话,余辛夷如冰一般寒冷,然而笑容却越盛:“我可不信,平日里便听母亲说你贯会哄人的,外头沾花惹草叫我如何相信呢?”

  赖侯勇听着她如珠玉般的声音,下腹里贼火急涌,难耐的逼近道:“好妹妹,我赌咒发誓!你可别再搀着我了,那滋味你尝过一次,便再也放不下……”

  “好,你过来吧。”深夜里辛夷目光如炬,声音若带毒的曼陀罗般冷艳,白皙修长的指缝间隐隐一点光芒,如这世间最毒的蝎伸出了刺。

  赖侯勇得了应允,立刻激动的扑过来,却被辛夷一脚狠踹在下身,他张大嘴便要嚎叫出声,然而下一刻忽然颈后一阵刺痛,再发不出半点声音。

  只听得身后婉转动人的声音冷冷道:“你既然自己送上门来,我便让你好好痛快痛快!”

  赖侯勇眼睁睁的看着拳头一个个落在身上,却连嚎都嚎不出声,纹丝不得动弹,生生受下所有疼痛,直到被一个花瓶生生砸破脑门,在血花四溅中人事不省……

  第二天,红绯一大早便起身来敲门,按照大夫人所说的药效,大小姐夜里就该毒发,悄不声的去了,这时候她再装作毫不知情的敲门发现大小姐的尸身,既证实了大小姐“畏罪自杀”之实,又免去了大夫人的嫌疑,可不是两全其美?

  红绯咬了咬唇,门发出吱呀的声响缓缓被推开,当门打开之时,红绯按照事先计划好的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京城余府,书房内。

  一只茶碗用力砸在地上,砸成碎片。户部尚书余怀远气得满脸铁青,怒火冲天:“这个不争气的混货!丢尽了我的脸面!竟有这狗胆敢跟男人苟且!”

  “老爷您别动怒了,小心气坏了身子。”大夫人忙上前给余怀远顺气,满脸的哀色抹泪道,“大丫头怎会如此糊涂……我前几日听老夫人说要接她回府,高兴得好几日睡不着觉,亲自给她张罗所有吃穿用度,今儿一大早便派马车迎她回府,可怎么听到的……竟是她犯下大错自尽的消息啊……”

  “辛夷虽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但却是我亲妹妹留下的唯一嫡女,我既是她的继母,又是她的亲姨母,我疼她比疼惜月还深。赖侯府本就与温家有亲,算起来勇儿还是我表侄,若她跟勇儿情投意合,禀明了我便是,我怎有不给她做主的道理。再则她即便犯下大错,回来认错便是,何苦要看不开服毒自尽呢。大姑娘真是……太糊涂了!”

  大夫人抹着泪,悲从中来双膝扑通一声跪在余怀远面前,“说到底还是妾身未教养好,让她铸成大错,妾身对不起老爷啊!”

  余怀远见温氏如此愧疚,怎好再责怪她,亲自将她扶起来道:“此事怎能怪你?只能怪这丫头不知检点!即便她活着,我也要生生掐死她!”

  现下这个温氏是他的继室,更是他原配的嫡姐。二十年前,他家道中落,偶然得定国公赏识才娶到温家庶女温尺素,但短短三年内他凭借长袖善舞竟然步步登天,一举入阁,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此时的他再看温尺素那张脸,时时刻刻想到的却他当年的狼狈。更何况她一介庶女身份地位,如何配得上他现有的荣耀?简直是他的耻辱!幸而很快温尺素在产子之日血崩而死!

  只不过损失了一名庶女,国公府毫不在意,他们在意的是余怀远现下的权势,万万不能任由这门姻亲断裂。是以,定国公府竟然做出庶亡嫡嫁的决定,将唯一的嫡女……温尺素的嫡姐温皖容,送进余家当了继室!

  一年之后,温皖容产下一子一女,坐稳主位。而原本身为嫡长女的余辛夷因个性绵软,一点不如二女儿惜月懂得笼络人心,被余怀远彻底忘记。再加上道士断言辛夷命中带煞,乃是不祥之身,克尽父母手足,所以他才会将余辛夷远放到百里外的庄子!

  当听到余辛夷自尽的刹那,他脑中第一个念头并不是她的生死,而是她竟敢与男子私定终身,如果这事传出去,简直毁了他全部脸面,沦为全京城的笑柄!

  温氏站起身,以帕拭泪道:“现下大姑娘已经去了,可还有另一件头等大事让妾身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还未出嫁便已失贞,府里大半已经知晓了,若不采取措施传出府外,那我们尚书府的名声可怎么办?老夫人怕是要怨死我呀……”

  温氏一提,余怀远心头之火再升三丈,一掌狠狠拍在桌子上:“这个逆女!当初就不该生下她!”

  “妾身倒是有个办法,只是不知道合不合适……”温氏边拭泪边吞吐道,一面却仔细观察着余怀远的脸色,眼中闪过丝丝算计。

  “你说!”余怀远怒气冲冲道,“无论你用什么法子,我都不会怪你!”不过一个不受宠的女儿,怎有他的官名脸面重要!

  温氏叹了口气道:“这话原不是我该说的,只怕说了老夫人或其他房里都要说我闲话,偏今次大姑娘做的事儿实在太难看,所以只能将大姑娘暂且逐出族谱,再在府外把丧事悄悄办了,才好封住百姓的悠悠之口啊……”

  余怀远眉心皱着,紧抿着嘴一声不吭,但看他的神思显是听进去了。

  温氏察言观色,心里头一阵亢奋激动,再加上一把火,含泪恳求道:“我原也是舍不得这样委屈大姑娘的,可若此事真传到外头,甚至上达天听的话,必遭圣上嫌恶……咱们府中其他姑娘,包括咱们惜月,以后要想相户好人家可就难了。所以求老爷千万为其他姑娘们着想啊。”

  余怀远思量了许久,长叹了一声道:“看来,也只有这样了……真是家门不幸!”

  温氏低着头,用力攥紧手里的帕子,才能掩饰掉自己眼里的激动:“老爷,妾身立刻去准备。至于老夫人那里,未免她老人家哀痛过度,只能等后事办完了再告诉她老人家了。”

  只要办完了丧事,即便后来老夫人追究起来,也再抓不到任何把柄!

  余辛夷!

  没想到吧,任你是余府的大小姐,最终也只落得这样身败名裂,连猪狗都不如的下场!你这个小贱人,生下来就该跟你那个贱人娘一样卑贱,竟敢抢我女儿嫡长女的位置,我让你死都死得不安生!哈哈哈,只要除掉了你这个眼中钉,皇子妃的位置只能是我女儿的!

  温氏压抑不住内心狂喜,正准备开始安排余辛夷的后事,却见一个丫鬟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扑通跪在温氏面前:“老爷,夫人不好了!赖侯爷家的表少爷被人打成重伤,浑身冰碴子躺在府外呐!满身血淋淋的,怕是,怕是不好了……”

  “什么?”听到禀告,温氏几乎是吃惊大叫出声,侯勇怎么会被人打成重伤扔在大门口?不,不对,他昨夜应当跟余辛夷那小贱人一块儿啊!

  温氏连忙道,“那大小姐呢?有没有大小姐的消息?”

  还没容那丫鬟说话,便听到一道意想不到的声音:“母亲可是在找我么?”

第4章 报仇开始

  温氏脸色一僵,抬起头便看到一道窈窕纤细的身影着青色长裙款款迈过门槛,踏进书房之内,脸上笑容若菡萏绽放,却又带着惊人光华。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夫人想都想不到的,余辛夷!只是简简单单几个字,却让余怀远都大惊失色。

  而温氏简直像活见了鬼一般,差点失声尖叫出来:这丫头不是死了么!她怎么会出现在府里?难道她的冤魂回来索命了不成!还是……她根本就没有死!周瑞呢?他传来的消息怎么会有错!侯勇又怎么会重伤?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温氏瞬间面无人色的表情,余辛夷的唇角缓缓向上勾起一道妍丽的弧度,眼眸淡淡的扫在温氏身上:“母亲,您这是怎么了?简直像活见了鬼似的。不是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么?”最后几个字极轻,却带着森森的寒意,直冲进人的心底。

  温氏险些脚下一崴要滑倒,幸而被身后婆子扶住。

  幸而温氏经世极多,很快便按捺住脸上过分怪异的表情,忙故作惊喜的佯笑道:“大姑娘,你原来并没想不开啊,怕是下人们一时嘴拙传错了话,叫人误会了。不过现下你能好端端的回府,真是好,太好了……母亲我真是太高兴了。”她心里几乎在呐喊尖叫,可不管事情原委,她现在都要伪装完美,绝不能让人看出半点把柄!

  余怀远没想到那么多,在短暂惊慌过后道:“这是怎么回事?罢了,先把赖三公子抬进来找大夫诊治再说!若是赖三公子在我余家门口出了事,断与我余府脱不了干系!”

  下人们立即领了命去做,待事情吩咐好,余怀远的面色陡然冷凝下来,用力摔了衣袖,朝着余辛夷劈面叱道:“小畜生,还不快给我跪下!你做下那等腌臜事,不自我了断,竟还有脸回来!我余家没有你这样不知羞耻的女儿!”

  看着余怀远铁青的面色,余辛夷并不慌张,反而淡淡道:“父亲在说什么?辛夷怎么听不懂呢?”

  温氏冷眼一笑,上前虚情假意道:“大姑娘,老爷已经知道事情原委了,你不顾名节与侯勇做下此等丑事,老爷没有责罚于你已是体恤,你还是早些磕头认错吧。”

  事到如今,只要老爷认定余辛夷不洁,那她就断没有翻身的道理,即便她侥幸逃过一死,今日也妄想全身而退!那么,她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她人证物证俱在,就不信这丫头能翻出她的手掌心!余辛夷淡淡瞥了目光凌厉似刀的温氏一眼,凌然正色道:“父亲,女儿行得正坐得端,无错可认。反而有一件要事,关乎阖府大小,辛夷不敢耽误。”

  温氏望着仍不肯服输的余辛夷,冷冷的眯起眼睛。

  温氏旁边的婆子极有眼色,立即道:“大小姐也不看看什么时候,表少爷现下受伤,生死不明,但凡大小姐醒一点点事,也不该这个时候横生枝节,叫别人看了咱们余府的笑话。”

  辛夷立刻一个厉眸扫过去:“主子们讲话,怎有你这个奴才插嘴的道理!真当父亲母亲不在吗?一个个失了规矩竟把自个儿当主子了!今日我便替母亲教训一番,白芷,掌嘴!”

  辛夷身后的丫鬟白芷犹豫了一下,但今日大小姐的气势实在太强,让人不敢反抗,立刻上前给了那婆子一巴掌。啪的一声,让书房内所有奴才都吓了一跳。

  这一巴掌,相当于打在温氏脸上,让温氏脸色立刻铁青。手里帕子几乎被她扯破!这丫头竟然敢打她的人!谁给她的雄心豹子胆!

  余辛夷并不理会,径自道:“父亲,辛夷要禀报的事正是与赖三公子的伤势有关。好叫父亲知道,三公子原是和我一道出的事,人也是我带回来的!”

  余怀远闻言,立即道:“那你还不快交代清楚!”

  余辛夷抬起清澈似冰的双眸,朗声道:“父亲明鉴,庄中奴才红绯跟周瑞胆大包天,见财起意意图害主,更勾结贼人险些害了侯府赖三公子性命!求父亲做主,严惩这些叛主逆奴!”

  “这不可能!”周瑞家的一听,立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这不可能,我家周瑞为人老实,忠心耿耿,断不可能做出这等谋害主子的事,更不可能勾结贼人,请夫人给老奴做主啊!”她与周瑞俱是温氏的亲信。

  余辛夷冷笑:忠心耿耿?可不就忠她大夫人的心!什么见财起意,勾结贼人?亏这丫头胡诌得出来!

  温氏立即上前阻拦道:“大姑娘可不能乱说,周瑞跟红绯都是家生子,一家三代都忠心耿耿,怎么干下此等事?你就算要撇清自个儿,也不该诬陷好人啊。”

  温氏叹气摇头,状似失望道,“辛夷,你年纪还小,有些事还不懂,有些道理也不知晓,周瑞、红绯虽只是家仆,但也是两条人命,若今日平白冤枉了他们,不仅害人性命,更让府中的忠心奴才寒心。”这话极重,将不明事理,冤枉好人,害人性命,几个大帽子生生盖在辛夷头上。

  余辛夷眼中水光微漾,面带悲戚道:“母亲这话可有些怪了,您信奴才忠心,怎么不信辛夷无辜呢,请问母亲,你可有亲眼见过我有不端之举?仅凭奴才几句话便定了女儿的罪,这不是要女儿生生冤死么……”

  看着她这幅模样,一直冷面冷心的余怀远也免不得心里微微晃动了下。“母亲怕奴才寒心,那侯府的心寒了又怎么办?”

  辛夷朝余怀远深深一福礼道,“父亲!具体实情便是那两个奴才欺我在外无父亲,祖母照拂,成日里背着我贪墨庄中财物变卖银钱,被我发现后反愈加嚣张,昨夜他们得知您要接我回府,唯恐事情败露竟欲害我性命。幸而母亲在天之灵佑我逃出庄子,我一路逃命在城外遇到赖表兄的马车,表兄见义勇为救了我,自己却被贼人所伤。辛夷自己受屈便罢,却不能让表兄也蒙受不白之冤!否则他日侯府上门向父亲讨个说法,咱们尚书府有何颜面应对?恳请父亲受伤的赖公子一个交代!”

  余怀远脸上分明开始犹豫。辛夷再加一把火,继续道:“今日若不彻查此事,家中某些心术不正的恶仆怕是更加肆无忌惮,辛夷唯恐以后二妹妹并其他几位弟妹再遭此等迫害。辛夷受了委屈倒罢,但二妹妹精贵,可是母亲的心头肉,辛夷不忍心看以后母亲伤心……”

  余怀远越听越觉得此时扑朔迷离,连他都一时不能看清,立即打断道:“够了,你也是府中嫡女,谈什么精贵不精贵,来人,立刻把红绯、周瑞绑到院里,我要亲自审问!”

  温氏急道:“老爷……”这死丫头到底打什么主意?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她得逞!

  余怀远道:“无论哪个被冤枉的,我定不会让他受委屈。同样,若是谁栽赃嫁祸,我也断没有姑息的道理!”

  “是,父亲。”辛夷恭敬的福礼,跟在余怀远身后,朝嫉恨的温氏扫去一个冷若寒冰的目光。

  温氏一个激灵,险些有种被恶鬼缠上的恐惧感。她不知怎的,忽然对这丫头生出一股陌生感,似乎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大小姐一夜之间脱胎换骨,变成一个来讨债的鬼!

  菊香院里,其他几房都聚齐了,其余稍有脸面的下人们也悉数站了小半个院子。余惜月闻讯疾步赶来,与温氏交换一个眼神立刻站在她身后。

  余怀远身边的丫鬟玉莲从赖侯勇房里出来,恭敬道:“老爷,表少爷刚才醒了一回,说此事只是一点误会,他也不计较,此事便了结吧。”

  余辛夷勾唇一笑。她就料定了赖侯勇不敢讲出实话,否则夜闯尚书府嫡长女闺房意图不轨的罪名,京兆尹的牢房必有一间等着他!这件事没玩完,怎能如此简单收场。她重生回来第一件事,定要做得漂漂亮亮!

  此时余惜月忽然笑起来,上前亲昵的拉住余辛夷的手:“姐姐,我原就信你定不会做出那事。姐姐你昨夜受了惊,我可担心极了,所以特意熬了压惊的药,姐姐去我房里吧,两年不见妹妹对姐姐甚为想念。”

  声音多温柔,表情多真挚,话儿多好听。看着面前这张纯真美丽,情真意切的脸庞,余辛夷几乎要忍不住为她拍手鼓掌。就是这张白莲花般的脸蛋,让她以为这真是与她贴心的好妹妹!就是这看似真心的笑容,让她以为永远不会被背叛!就是这些带毒的蜜语,最终让她陷入万劫不复,生不如死!现在再来看,简直让她呕吐!

  辛夷不着痕迹的推开她的手,道:“二妹,此话差矣。三公子是顾及侯爷与父亲同朝为官之谊,于是不予追究。但若咱家也姑息养奸,不是叫人笑话咱家毫无规矩可言?以后下人更是胆大妄为,若是某一日害了二妹妹你,你可害怕?”

  余惜月一噎,竟说不出话来。害怕,便要查!不害怕,便让人怀疑!

  管家过来道:“老爷,红绯跟周瑞带来了。”

  余怀远点点头,呵斥道:“你们两个还不快老实交代,今日之事,若有半点隐瞒,打断你们的狗腿!”

  红绯跟周瑞突然被抓来,没做半点准备。红绯先呆了,到底周瑞经事多些,立刻跪下哭道:“老爷,奴才们是冤枉的,奴才们爷爷那辈便在府中做事,奴才的婆娘也跟着夫人,怎会做出谋害主子的事?大小姐可不能信口污蔑啊!”

  今早,他们刚推开大小姐的门准备捉奸拿双,可什么都没看到便只觉颈上一疼,已经晕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人拉了回来。当知晓大小姐毫发无损的回到府里时,两个都知道,事情怕是要坏!

  辛夷冷冷道:“此等奸邪狡猾之人,定要先打二十大板,才会讲实话!来人,动刑!”

第5章 瓮中捉鳖

  余惜月却道:“慢!大姐,你虽是我大姐,也是府里的大小姐,但父亲常言与人为善勿为恶,况且女子首要便是贤良淑德,姐姐难不成你忘了么?”在场奴仆立刻被余惜月这种宽容大度的气质收买了去。

  余辛夷扫了一眼,笑道:“那不如,咱们来打个赌,若我诬赖了他们,我立刻向你跪下磕头并奉茶一杯!反之,你也向我跪下如何?”

  余惜月眸中闪过一丝异光。她被诱惑了。她早就看这个姐姐不顺眼,但碍于平素要保持宽厚文雅的形象,每每无法动手。但她内心里她绝咽不下去那口气!可是这次机会来了,如果她能向自己磕头,那余辛夷一辈子都别想再抬得起头来!

  心中算计,余惜月面上却极为难的轻叹一声,道:“大姐,若你执意如此,妹妹也拦不住你了。”

  温氏心中亦是如此想的。嫡长女又如何?这头一磕,还不是要被她女儿踩在脚下!她就不信凭余辛夷一个人真能掀得了她手里的天!

  周瑞见夫人跟二小姐都不帮他,心里苦若黄连,但想想此次是为夫人挨的打,忍忍就过去,以后定少不了自己的好处,便咬紧了牙。余辛夷冷笑一声,令家奴立刻拿板子来执行!

  一下,二下,三下……十下!

  当第十板重重的打下去的时候,周瑞身上掉下来几锭银子,并一张银票!

  周瑞倒抽一口气,这是他昨夜替赖三公子来门时得的赏钱!辛夷捡起地上的元宝跟银票,徐徐笑起来:“周瑞,这是何物?”她知道今日事出匆忙,周瑞肯定没来得及将钱财转移,果然不出她的所料!

  有大夫人护着,周瑞一点儿不害怕,甚至还带着得意,理直气壮道:“这是奴才自个儿的钱!”

  辛夷站起身,睥睨而下,那一刻她浑身散发出的威压,简直如同换了一个人:“那好,我来问你。你可曾与红绯勾结,私扣母亲给我的月银?”

  “不曾!”

  “你可曾贪墨庄中物件出去变卖银钱?”

  “不曾!”

  “那你一月工钱多少?”

  “一两银子!”

  辛夷一笑,停下来,面向在场所有人道:“那么,这些银子加银票加起来,足足两百两,你又是如何而来!”

  周瑞自知失言,脸色登时大变。周瑞家的一听,立马要帮着圆谎:“大小姐,这原也有我……”

  “也要掌嘴?”余辛夷一个冷睨扫过去,立刻将周瑞家的骇得不敢说话,“你想说,这原也有你一份是不是?那我便来好好算一算这笔账!你们两人一月工钱加起来才二两银子,这里两百两,你们两人要攒八年多才能攒到,是不是?”

  周瑞家的想拉到救命绳似的,连连点头道:“是,是,我跟我家这口子,正是辛苦攒了八年才凑到这笔银子的!”

  辛夷却朝余惜月问道:“惜月,你是最通诗书算术的,你看这道算术算得错是不错?”

  余惜月心中冷哼一声,面上柔和笑道:“算得并不错。”可她刚说完,突然面上一僵,陡然发现自己中计了!

  余辛夷笑起来,道:“妹妹,算错了!”

  余惜月还没来得及阻拦母亲,温氏已经冷笑一声,眼带得意道:“大姑娘,如何算错了?你今日一闹,阖府都不安宁,现下也该闹够了,向惜月磕个头赔罪,此事便不责怪你了!”

  余辛夷轻轻摇头,走到余怀远面前道:“父亲是咱们余府最博古通今的,您一定知晓错在哪里,女儿替您讲解一下。”

  她这一说,既捧高了余怀远,又替自己拿到了挡箭牌:“这两百两,每月二两,的确要八年有余便可存到,但是,前提是……不吃可不喝!而且还有一点,咱们府里下人的工钱并各房的例银,还是五年前母亲亲自提上去的,之前周瑞这样的每月才五百钱,母亲,您应当没忘吧?”

  温氏脸色大变,她没想到,余辛夷这丫头陡然间心思竟活络至此,简直多智近妖!

  余辛夷却自信一笑,道:“所以,周瑞你二人当着父亲母亲的面,信口开河,果真不把我父亲放在眼里吗!来人,这歹人不说实话,继续杖刑五十!”

  周瑞两口一听,吓得立刻腿软了,哭嚷道:“夫人救我,我脑子一时混了,没记得住,小的真的是冤枉的,求夫人救我……”

  这五十大板下去,不死也去半条命。温氏被余辛夷一坑,此时也失了脸面,但这人是她派去陷害余辛夷的,不能不救!于是忍下心里那口气,道:“老爷,这周瑞两口子年纪的确大了,一时记不住也是可能的,且这两人跟在妾身身边已久,妾身也曾赏过一些银钱,应当不会有错的。妾身担保,他们绝不会做出坑害主子的糊涂事。”

  大夫人摆明了想用身份压下去。见着温氏这样反常的行为,余怀远微微诧异的皱了下眉。“母亲既然信任周瑞,那么女儿也断没有不信您的道理。”

  余辛夷浅浅笑道,一张绝色容颜若花苞绽放,加上此刻的气势,简直美得惊人,叫人差点看痴了。她话语一转,目光投到旁边瑟瑟发抖的红绯身上:“那,咱们再来审审红绯吧。红绯,你是我身边的近身丫鬟,若你也撒谎,这五十大板翻倍!”

  红绯刚才见了那番,现下余辛夷的话就是圣旨,没人敢不听。若真的一百大板下来,她怕是会死的!

  但是,大夫人的眼神正瞪过来,若是违逆了大夫人,那自己一家都会受苦。她忽然想起来昨夜她给大小姐茶水里下毒时,大小姐的那个眼神,心中一个激灵,可还是得咬牙将这苦果吃下。“大小姐,我身上没钱,您可尽管搜查。”

  余辛夷一听,笑了,这丫头倒还聪明些,不过,更有趣不是吗?“我且问你,是不是你与母亲说,我暗地里与表兄往来,行不轨之举?”

  红绯暗暗咬了咬牙,心想她既然做了下毒的事,大小姐今日万万饶不了她的,还不如仅巴着大夫人,兴许还有活路:“是,奴婢亲眼看到您主动传信与三公子私会,您还警告过奴婢若是敢说出去,便要了奴婢的小命!只是奴婢思前想后,为了府里的名声只得禀告了大夫人……大小姐,求您饶奴婢不死吧!”

  听着红绯这些话,府里大多数人都露出鄙夷的眼光,连几位小姐少爷都不例外。没想到大小姐竟是这样不堪的浪荡的性子,真是败坏门风!竟还有脸告无辜下人!

  被这些鄙夷讥讽的眼光包围,余辛夷丝毫不以为意。红绯这是想一条道走到黑了,那她身为主子岂有不满足的道理!余辛夷和煦的笑着:“你既然如是说,应当有证据吧。否则红口白牙,怕是难站住脚跟!”

  “奴婢有!”红绯咬牙道,“奴婢知晓,您与表少爷私定终身后,有一件儿定情的物件儿,正是您手腕上戴着的玉镯子!”

  余辛夷不紧不慢的抬起腕子:“你说的可是这个?”

  红绯立即眼中冒光:“就是这个!奴婢趁着您睡着还仔细看过,镯子上刻着两朵合欢花,花蕊上还雕着赖字!一查便知!”只要这件证物在,大小姐今日便是有千张嘴也说不清的!到时候,她的命自然就保住了!

  不远处,温氏看着那只她精心准备的镯子,目光与余惜月暗暗一对,同时迸发出一抹尖锐的光,仿佛只等着某人的死期!

  众目睽睽之下,余辛夷看着腕上这只镯子,秀眉微微蹙着似乎有丝缕难言之隐,余惜月当即上前道:“大姐,只需把这镯子拿出来咱们一验便可洗刷你的冤屈,你还在迟疑什么呢?莫非……红绯所言,并没有错么?这可真叫妹妹失望了。”

  余辛夷侧过头,望着余惜月眼中掩饰不住的一抹尖刻,仿佛只眼睁睁的等着看她去死!

  红唇缓缓上挑出一抹惊华,辛夷徐徐道:“既然妹妹要看,那我岂有不从的道理?”

  温氏立马使了个眼色,周瑞家的即刻上前接过那只玉镯,当着所有人的面来回翻看,心里止不住的激动高兴。只要这件证物证实了,大小姐今日纵使千张嘴,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余辛夷风轻云淡道:“周妈妈可看清了,这镯子上刻的到底是不是合欢?”

  “当然……”周瑞家的激动得脱口而出,然而刚刚吐出这两个字时喉咙像是被猛地掐住般再吐不出半个字,脸色刷白不可置信的看向温氏:“夫人,这……”

  温氏眼睛一锐同时脸色黑青如铁!就连余惜月都顿时色变!这镯子的确是一模一样的镯子,可是镯子上雕刻的并不是合欢花,更没有那个“赖”字!而是一绽放的朵辛夷花,旁边精细琢着一个余辛夷的“余”字!

第6章 不做好人

  看着这些人顿时难堪至极的脸色,余辛夷冷笑一声,将那只玉镯用力砸在红绯面前,提声呵斥道:“红绯,你说你特意仔细瞧了是两朵合欢花,现下你又该如何交代!莫非也是记错了不成!”

  红绯眼前一黑,仿佛十八层地狱烈火已经在向她招手!余辛夷婉转一笑,若三春海棠在弹指间倏然开放,但此时的气势却如万壑雷般声声震耳:“可巧了,今儿个记错的人可真不少!母亲,你说是也不是!”

  这个巧字像一个巴掌毫不客气的甩在温氏脸上,面对着四周暗暗投过来怀疑的目光,这一刻温氏简直恨不得扑过去把余辛夷当场掐死才好!

  余辛夷却继续道:“父亲,这丫鬟言语里自相矛盾,分明是为掩饰她毒害主子的大罪,而诬陷我的名节!请父亲派人搜她的身,搜不到银钱,也必能找到她贪墨的赃物!”

  余怀远最恨奴才吃里扒外,立即怒声道:“管家!搜身!”

  当着余怀远的面,没有敢暗中做手脚,很快便将红绯身上搜遍,除几件首饰外更有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但绝不是红绯这等丫鬟可以买得起的!

  她纤细的手指抓起那块玉佩,好奇的望向温氏:“这块玉佩看着似乎是母亲那里的东西,怎么会在你身上搜到?母亲,这可奇了……”

  满院子的人都冷抽一口气。余辛夷浅浅笑起来,眉目如画,耀眼如日光!最后一句话轻轻浅浅,意犹未尽,却让温氏脸色刷的变了!这块玉佩是她为收买红绯所以赐下的,可她从未想过竟然被余辛夷知晓,更拿出来做文章!现下她该如何解释,她的玉佩却在红绯的身上被搜出来?

  而院中众人看着这一场,皆露出诧异的神情。三房张氏眼珠子一转,忽然笑起来:“呵呵,红绯乃大小姐贴身丫鬟,断没有离开庄子回府的道理,那她又是如何得到这枚玉佩的呢?大嫂你看,这还真真奇了呢。”

  随着张氏的话,余怀远一双虎目登时怒瞪,温氏险些当场色变!余辛夷这个小贱人,故意给利用这个玉佩给她下套!偏还有三房张氏从中挑拨,若是红绯完完全全的交代出来,到时候牵扯出她这一场算计陷害,余怀远会休了她!

  不,不能留!这个叫红绯的丫头,必不能让她再多留在这世上一刻!

  温氏狠狠一咬牙,立即上前道:“好啊!偷大姑娘的东西不算,都偷到我这里来了,那平日里该贪墨了多少钱财!这丫头的确吃里扒外谋害主子,更险些坏了大姑娘的名声,罪不容诛!来人,立刻捂了嘴拉出去杖毙!”

  “夫人!求您……”红绯惊叫了几声,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已经被人堵住嘴巴拖了下去,只听到一声声木棍砸在肉上的声音,听得人心惊肉跳。

  没几十下,红绯很快便咽了气。余辛夷冷冷的看着,并不心软。前一世若不是红绯,她可至于落到最后那步凄惨田地!正是因为她做惯了好人,所以人人都来欺她压她,这世她再不做好人!解决了一个,还剩下一个!

  余辛夷回头,朝着刚缓过一口气众人道:“既然红绯已经证实勾结贼人意图害主,那咱们再继续问问周瑞,好叫母亲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周瑞!你方才说这二百两银子是你二人存了整整八年,好容易存到的。是也不是?”

  红绯被杖毙,周瑞的心已经散了,咽了咽喉咙只剩下强撑一口气道:“是。”

  余辛夷目光似剑:“那我问你,这么一大笔银子旁人必得寻个地方仔细藏了,你焉何有将全身家当带在身上的道理!”

  周瑞顿时噎住。院中众人议论纷纷,二百两银子对奴才们来说几十年都难存到,这周瑞却随意放在身上,若无问题谁能相信?

  周瑞扑通跪下,早已冷汗涔涔道:“是几日前婆娘将家中存了八年的碎银交给奴才,让奴才去钱庄一并兑了整银,是以才放在身边……”

  “好,很好。”听着周瑞的话,辛夷忽然一笑,人不怕聪明就怕自作聪明,你自寻死路便怪不得别人!余辛夷目光倏然一凛,“那到底是哪一日,哪个时辰,在哪个钱庄兑的银子!”

  周瑞家的一时竟胡诌不出:“这……”余辛夷却丝毫不放,步步紧逼:“我曾听开钱庄的朋友说过,京城所有钱庄在铸整银的时候,都会在自家银锭上做一个暗记,外人是无论如何都看不出来的,但是钱庄中人却能一眼辨明,官府往往利用这一点破案。且银庄生意最是谨慎,每笔生意什么时候做的,多少金额,与什么人做的都会有记录。我们绝不用担心找不到存根,更不用担心他的记性会像红绯一般!好了,周瑞你现在告诉我,你到底是哪一日,在哪个钱庄兑的银子!”

  周瑞抖如筛糠,步步后退:“这……奴才抓紧时间回来办差,就随便找了一处近的钱庄存的,至于什么时间,忘,忘记了……”

  辛夷面色骤冷:“原来周瑞你两口子这么有钱,两百两银子的事说忘就忘!我看哪里是忘了,分明就是你们在撒谎!这样欺上瞒下,胆大包天迫害主子的奴才,母亲,您说是否也理当杖毙!”

  温氏心头一窒,浑身气得哆嗦。周瑞并他婆娘,两个一起跪下,痛哭流涕道:“求老爷,夫人饶一命,奴才一时糊涂……”

  余怀远也看出些蹊跷,铁青着一张脸,胡子都气得翘起来,呵斥道:“我余府里竟然养着你们这样一群狗奴才!管家,杖责一百,打死不论!”

  余怀远一发话,温氏再想拦也拦不住。周瑞家的当即吓得两眼一翻昏过去了,而周瑞亦是瘫倒在地,吓傻了,嘴里只晓得念着:“夫人救我,夫人救我!”

  温氏别过脸,不忍看他。余惜月出言道:“父亲,今天已打死了一个,再打死一个恐传出去,坏了我们余府宽宥下人的美名。姐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么,何必害人性命呢?”

  余辛夷看着她那张伪善慈悲的脸,冷笑。真是厉害啊,既保了周瑞性命,又暗讽了她余辛夷心狠手辣。余惜月,你还有什么是藏着没施展的,我等着!

  余辛夷以帕拭泪,款款道:“二妹,我知晓你是最心善的,但你可曾为我想过,若不是侥幸得赖三公子襄助,可能我现下已被这等恶奴合谋害死。如今好不容易真相大白,却容恶仆继续嚣张,难不成是要姑息养奸么?二妹,我是你姐姐啊……”演是吗?她余辛夷也不是吃素的!

  余惜月脸色一青,不敢再多话。若她再说,反倒落下个不顾亲姐,偏帮外人的坏名声。几个家丁扛着板子重重的打在周瑞身上,一下一下,打的周瑞杀猪似的嚎叫起来:“啊……夫人……夫人帮我啊……三公子……您帮我说句话啊……我说了,我什么都说……其实昨日夫人跟赖三公子……”

  终于开口了是吗?辛夷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很好,还不算太蠢,我最喜欢你这样的聪明人,否则,我还真没法子对付你呢。

  “吱呀”,忽然赖侯勇的房门开了,只见他顶着一头的伤一阵风似的从里面冲出来,抢过家丁手上的板子,劈头盖脸的打在周瑞身上。

  “赖三……啊!”周瑞惊恐的瞪大眼睛,话还未说完,只见那根板子一下劈在他后脑上,紧接着再是几棍子,他惨嚎一声,红白相间的液体溅了一地,没一会儿就没气了。

  整个院子满皆惶恐。赖侯勇丢了板子,朝着辛夷谄媚央求道:“就是这狗奴才吃里扒外,意图害主!早该打死!余大小姐,且消消气,以后再没人敢欺负你。”

  余辛夷目光一扫,如寒针似的刺在赖侯勇身上,赖侯勇一缩,忙胆怯的退回了房,再不敢惹辛夷半分。余辛夷明眸一转,朝着旁边脸色发白的余惜月,浅浅笑道:“惜月,没忘了咱们的那个赌吧?”

第7章 逼你下跪

  余惜月一惊。她原先答应那个赌约,是认定余辛夷没有那个能耐,谁想到竟然她竟然输了!现下骑虎难下。若不磕头,这个赌是当着父亲及其他各房面立下的,若是磕头敬茶,那么她以后在府里如何立足?

  余惜月后悔到极点,她突然意识到以前那个任她欺辱打压的蠢货余辛夷,一夕间脱胎换骨!温氏怎忍心看女儿向这贱丫头下跪,警告的瞪向余辛夷,道:“辛夷,你是做姐姐的,何苦要故意为难妹妹?此事本也是误会一场,让惜月给你奉杯茶也差不多了。老爷,你说是不是?”

  余惜月抬起头,满脸是泪,哀求的看向余怀远。余怀远原就偏二女儿多些,不愉道:“辛夷,姐妹之间理应互相忍让,怎可咄咄逼人?”

  辛夷笑了一声道:“那辛夷倒要问一句,若辛夷打赌输了,父亲是不是也只要辛夷奉茶便可?”

  余怀远咳嗽一声,有些尴尬道:“自然也是如此。”

  辛夷看着他,面容渐渐冷淡:“那辛夷再问一句,为何只是磕头奉茶一件小事,父亲也愿意帮惜月说话。而女儿差点遭恶人迫害,父亲为何非但没有问过女儿半句发生何事,就草草听人挑唆,断定女儿清白尽毁!宁叫女儿生生冤死!难道惜月一跪会比女儿的一生还要重要吗?”

  他也是她的父亲,为何心里却从没她这个女儿!她的心不是铁石,也会疼!余怀远一时竟哑口无言,突然发现他的心实在偏得有些狠了。

  余辛夷不等他再开口,提升叱道:“古人云: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母亲,您说是也不是!”以德压她,那她也以德压回!

  温氏被堵住嘴,即便恨极,也无法说出个“不”字来。

  看着余怀远仍然犹豫的表情,余辛夷心里越发冷:“父亲!请您明断!”

  余怀远有些恼怒辛夷不识大体,但众人看着,他也护不住余惜月,只得皱着眉叹道:“惜月,跪吧。”

  余惜月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嘴唇咬的鲜红,眼睛里泫然欲泣,在场的人,竟然都有种怜惜之感。可惜她面对的,是余辛夷波澜不惊的冷眸。她咬了咬牙,快速走过去,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几乎掩不住心中的恨意,窘迫地把头垂得更低,膝盖上像是坠了千斤铁一样不甘愿的一点点弯下去,直到弯到地上,咬牙切齿的吐出两个字:“姐姐。”

  跪下就委屈了?要人性命的时候,为何心就狠如蛇蝎!余惜月,你今日这一跪与我之前受过的折磨相比,实在太轻!

  不急接过茶碗,余辛夷浅浅一笑,朝余怀远朗声道:“父亲,其实我根本不认识什么钱庄的朋友,更不知晓每个钱庄的暗记是什么。”

  什么?温氏震惊,而余惜月亦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余怀远一惊,目光豁然看向温氏,显然已经察觉到刚才温氏的态度着实有问题!阻挠余辛夷审讯,出面保周瑞,还不问清楚就杖毙红绯,周瑞明明要招认,赖侯勇却突然出来将人打死,这一连串的行为,件件相连,怎能让人不生疑窦?

  正在此时,余惜月身边的婢女桃儿突然惊慌大喊:“不好了,二小姐昏过去了!”

  余辛夷目光一扫,心觉好笑:牙还咬得紧紧的,装什么装?

  “女儿!”温氏忙借机跑过来,将余惜月搂在怀里,八、九个丫鬟婆子围过来,将二小姐扶住,扶回房间。温氏恨恨的瞪向余辛夷,心里不停尖叫着弄死她!以后一定要弄死她!

  却正巧对上余辛夷那双绝世灿烂的眼眸。余辛夷唇角轻轻一勾,那双绝世灿烂的眼眸闪耀着让人无法移目的光芒,她无声问道:“母亲,断了一臂的感觉如何?”

  温氏掌握了余府大权十几年,这一日,终于感觉到一种惊惶,惊惶得她浑身发出冷汗。余辛夷转身离开,秀致美丽的背影,骄傲得如同直冲云霄的凤凰!

  还没回到海棠苑,六姨娘周氏便担心的冲过来道:“大姑娘,你可惊着没?我刚知晓你要回来欣喜得不知怎好,可谁曾想这个节骨眼出了这样的事儿呢……说到底,原是姨娘无能,两年前没能护住你。”周氏自责得直抹眼泪。

  “姨娘,辛夷命可大着呢,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回府了么,许久没见,辛夷可想念你呢。”辛夷心疼的擦掉六姨娘脸上泪痕。

  六姨娘性子本就软,身份比婢女高不了多少,又有大夫人派人时刻盯着,便养成这般软弱性格,极怕大夫人。但辛夷知道,六姨娘待她是真的好。自出生,她便被送到六姨娘这儿。她没了亲娘,府中又素有她克母的传闻,连带着连父亲也少来瞧她,老夫人虽疼她,但年纪大了,不可能事事亲问。生病的时候,是周氏衣不解带的照应,她受了伤,周氏哭得比她还伤心,她自小身子底就差,周氏日日亲手熬药守着她喝下,就连两年前她被放逐外庄,六姨娘替她求情向周怀远跪了整整三日……

  她虽不是周氏肚子里出来的,但对待亲生女儿也不能比这般再好了。

  想起前一世,周氏受她连累而死,辛夷鼻子就开始发酸。

  “你今儿个一回来就触犯了夫人,会不会有事啊?”周氏眼泪止不住,愧疚得紧。

  辛夷知晓周氏的性子爱钻死胡同,安抚道:“没事的,辛夷的本事姨娘还不知么。姨娘,在外两年辛夷想极了你亲手做的桂花酒酿,你做给我好不好?”

  周氏有事做立刻擦了眼泪:“好好好,我这就去做,你先休息,做好了我再来叫你。”

  看着六姨娘来回忙碌的身影,辛夷安心的笑了。再没有无情的天牢!没有她被生生打断的双腿!没有强行灌进她喉咙的毒药!没有她被害死的孩子!更没有天牢里无情而狰狞的脸庞……

  还有贴心的人在身边,真好。真好。辛夷狠狠捏紧了手心。这辈子,她不许任何人欺负她!也不许任何人再动她的人!她今日一箭三雕。一是兵不血刃的除了算计她的人,二是逼大夫人自毁一臂,着实痛快!三是让父亲对温氏开始怀疑,而这怀疑一旦开了口子,只会越撕越大!温氏横行霸道仰仗的不过是父亲信任,从今天起这信任便会一去不复返!而她的报复,今天才刚刚开始!

  周瑞死了,周瑞家的哭得头疼。温氏揉着发疼的太阳穴,眉头皱得死紧。怎么会这样!

  非但没把那臭丫头害死,反而害得她自己沾得一身腥,更一下失去两个帮手!这些年,她在外头放的外债,以及悄悄置办的私产,无不是周瑞两口子去做的,这两个人就相当于她的一条手臂。如今,手臂被砍断,她还要给周瑞家的贴上千两赔偿金,买她的嘴!

  温氏睁开眼,满目都是仇恨!更可气之处,余辛夷竟然诈她,逼她杖毙红绯,亲手除掉了她自己埋在余辛夷身边的眼线!

  最重要的是让老爷引起对她的怀疑!还好惜月及时装晕,否则老爷要计较起来……

  温氏十指捏紧,几乎要捏断旁边儿贴身丫鬟的手。而余惜月一张漂亮的脸扭曲到狰狞,一排丫鬟婆子都跪在她面前,任她打骂。

  余惜月尖叫道:“母亲气死我了!竟然要我给那个贱人下跪敬茶!我要杀了她!”

  “好了!”温氏眸中闪过一丝阴狠的光芒,道:“你且先装着病,老夫人素来疼你,我就不信,咱们娘儿俩斗不过她一个余辛夷!三日后的花会,我定让她去不成!”

  当年未出阁时,她最看轻那婢子生的温尺素,可没想到造化弄人,曾经她没放在眼里的余怀远竟然平步青云,白让温尺素捡了个大便宜!可更可恨的还在后面,她明明身为高贵的定国公嫡女,却被迫给余怀远填房,成了低那贱人一等的继室,就连将来的牌位都得排在那贱人之后,这简直让她呕足了血!

  而更可气的是,那贱人死便死了,竟留下余辛夷这么个祸害,生生压她女儿一等!新仇旧恨这让她如何忍得下?她算计十几年,才将自己女儿捧成这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怎肯让余辛夷破坏了她们母子的一世荣华,她不允!

  “夫人,老夫人进院子了。”丫鬟桃儿来偷偷禀告。

  温氏跟余惜月相视一眼,点点头,好戏开始上演。

  “二丫头怎样啊?”老夫人亲自到房里,看望这个最乖巧可人的二孙女儿,瞧她小脸惨白,心疼极了。

  温氏抹了泪道:“若惜月做出这样的事,我打死她的心都有了,可偏辛夷不是我生的,我自小疼她,连一根指头都不忍心碰。可她今日……竟下令打死了人,论理说她是府里名正言顺的大小姐,而我却是继室,哪能拦得住她……可这事若传出去,咱们余府的名声可怎好?可怜那周瑞,祖父辈就在府里做事,还曾伺候过您,他临死还叫冤屈……辛夷往日在我们眼前看着乖巧,可转眼竟活活打死了人,这不是……”

  温氏说到此,巧妙打住,继续哭道,“可怜我们惜月,心肠软看不下去,便去求情,她听都不听,还叫惜月给她下跪,她即便是嫡长女也不该如此欺负我们惜月啊……可怜惜月被那血腥场面生生吓晕过去。”

  老夫人脸色铁青,拐杖一棍敲在地上:“这大丫头,心也忒狠了!我原以为她虽寡言,却是懂事的,没想到会如此狠毒!”

  温氏游移道:“可她总归是府里的嫡长女……”

  老夫人怒道:“嫡长女又如何!府里倒还是有个惜月的,不是她一个人顶了天!来人,把那逆女给我绑过来!”

  温氏假意劝道:“老夫人歇歇气,明日再管也不迟。”

  老夫人正在气头上,哪里肯听,连声催道:“还不快去!”

  温氏得了令,立即使了眼色,桃儿立刻叫了几个婆子,准备去将余辛夷绑来。却见一个丫鬟横冲直撞的跑进来,大喊道:“夫人,老夫人……大小姐不好了!”

第8章 计中有计

  老夫人原就恼怒,现下更气上三分,呵斥道:“什么不好了!横冲直撞的还有没有半点规矩!”

  那丫鬟,正是余辛夷身边的白芷,急得跪下哭道:“大小姐似是魇着了,现下海棠苑里大乱,大小姐哭叫不停,求老夫人救小姐一命啊!”

  老夫人一疑,皱眉道:“怎么一回事,你细细说来。”

  白芷哭得红了眼睛,道:“傍晚刚从菊香院里回去,小姐就说心口闷,到用晚膳的时候,吃一口就吐一口,脸色越来越白。大小姐说回屋休息一刻便好,可谁想奴婢进去一看,大小姐疯了似的又打又砸,不断哭叫,眼睛却是闭着的,叫都叫不醒……求老夫人立刻找个大夫救救小姐吧……”

  温氏在旁边,细细揣摩着老夫人脸色道:“可巧了,惜月今日正巧吓病了,便请了刘太医来,唯恐夜里有什么变故,这正巧辛夷又病了,倒是方便呢。”

  连用三个巧字,立刻提醒了老夫人。老夫人冷哼一声,拄起拐杖道:“惜月刚骇着了,她又梦魇,早不病晚不病,到凑到这个点儿上来!温氏,去叫各房都过来,我倒要亲眼看看,她是真病还是装病!”

  温氏心头一喜,立刻道:“是,妾身立刻去请各房。”

  十几个人乌泱泱一片,朝着海棠苑走去。海棠苑里黑漆漆的,不看半个人影。众人正诧异着,却见另一个婆子满脸惊恐的跑出来。

  老夫人忙问:“怎么回事?”

  那婆子哆哆嗦嗦指着里头道:“大小姐,大小姐似是被鬼魅缠身了!”

  温氏立刻呵斥道:“说什么混话,这世上哪来鬼魂!”

  那婆子赌咒道:“真的夫人,大小姐嘴里一直在念……周瑞……”

  老夫人面色一凛,立刻弃了那婆子往里走。跟在后头的四小姐余明珠跟生母柳氏道:“母亲,不会真有鬼吧……今日咱们可亲眼见着周瑞被表哥打死的……”

  二房柳氏立刻捂住她的嘴,道:“闭嘴!”但自己也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走到辛夷房门口,见几个丫鬟婆子都躲在门口,连六姨娘都眼圈红红的,发鬓凌乱,面上还带着惧怕之色,混不像作假。

  “啊!”温氏掀了裙角想进去戳穿余辛夷的诡计,却见一方砚台直直的砸出来,砸破了她的头,糊了一脸血。

  “别过来!”余辛夷尖叫着,将手中铜镜、笔洗等物什一股脑的砸出来。除了老夫人,几房夫人、小姐人人遭殃,被砸得头破血流,尖叫着乱窜。

  “滚开!别砸我!”五小姐余彩玉尖叫着要反抗,被余辛夷一脚踹开。四小姐余明珠被铜镜砸得额头一块青紫,懵了一下,狰狞的扑过来要掐余辛夷:“你敢打我?你这个贱人!”

  余辛夷抓起竹凳,一下把她砸晕过去。院子里立刻躺到了几个人,兵荒马乱,老夫人也开始怀疑:“难不成真魇住啦?”

  温氏捂着被砸破的头,咬牙道:“装神弄鬼!”

  她愤恨的上前,跟三房的张氏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包围过去。余辛夷一头撞开张氏,然后抡起竹凳砸向准备偷袭她的温氏。

  温氏鬓发皆散,捂着头尖叫道:“余辛夷,你发什么疯!再打,我要了你的命!”

  像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余辛夷动作一顿,浑身发抖,像是被吓到了一样,步步后退,双臂紧紧抱住自己。她脸色雪白,口中念念惊惧道:“别过来……我求你,放过我……周瑞!周瑞!你救救我!”

  众人皆是愣住,生出一种怪异感。因为余辛夷这呼唤声中,并没有害怕,反而像是……求救。

  余辛夷忽然蹲下来,两行清泪缓缓爬满她的脸颊,她身子无助晃动着,声音中软弱中带着急切的渴求,仿佛快溺死的人祈求着最后的救助:“周瑞!别走!别放他进来……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这下连老夫人都信了。她拄着拐杖忙走到余辛夷面前,将她拥在怀里道:“乖孙女儿,奶奶在这儿呢,你别怕!”

  余辛夷浑身一绷紧,眼睛缓缓张开,然而瞳孔仍是无神的。她满脸是泪的抬起头,看着老夫人,忽然浑身一颤,仿佛看到了什么最可怕的事物,颤着声音哆哆嗦嗦的往后退,道:“表兄……你别过来……救命啊!救命啊!娘亲,娘亲来救救我!”

  一句表兄,从惊讶到惊恐到愤怒,惊坏了在场所有人,老夫人脸色陡然一青,怒目瞪着温氏。温氏失声道:“老夫人,勇儿不会……”

  老夫人已经一声怒斥道:“够了!闭嘴!”

  余辛夷仍在唤着娘亲,那一声声的,那般无助,若不是怕到极点,无助到极点,又怎会去祈求一个早就死去的母亲……老夫人眼泪都要掉下来。

  却见余辛夷忽然露出惊恐之色:“你再过来,我与你同归于尽!”然后尖叫一声,向着柱子撞去!幸而老夫人离她较近,立刻反应过来,将余辛夷抓住,抱在怀里,还好其他奴婢过来帮忙拦住,否则这个孙女儿使出这么大劲,怕是已经一头撞在柱子上,没了!

  “看你怎么当的好母亲!想要谁的命!”老夫人一回头,立刻对着温氏呵斥道,“明天就把你的好侄子给我赶出余府,我们余家不欢迎这种东西!”

  这句话委实够重,直接质疑了她如何当的主母,温氏险要落下泪来,悔恨自己刚才一时冲动失言:“老夫人……”

  老夫人此时听都不愿听她声音,命丫鬟婆子把余辛夷抱回屋里。“乖孙女儿不怕,奶奶在这儿,谁都不敢欺负你,我可怜的乖孙女儿,打小就没了娘嗳,以后奶奶疼你……”

  老夫人一边安抚,一边落泪。余辛夷像是渐渐听清了,空洞的目光缓缓清明过来,那心酸的东西在那眸里弥漫开来,像是针似的刺在人心口,这时候,就连温氏都不敢再说她是装的。两颗硕大的泪珠从眼眶无声落下,带着数年的悲伤,她干涩的唇瓣,轻轻唤了句:“奶奶……”像是终于找到了依靠,然后昏了过去。

  老夫人一听,老泪纵横。想到了这孩子一出生就没了娘,原是养在继母身边,又被温氏以怀胎的借口打发给六姨娘养,这一养就养了十来年。两年前更是被远放到庄子里,明明有家却不得回。可怜堂堂嫡长女竟沦落到连庶女都不如的地步,还要受此欺辱。

  旁边儿,四姨娘道:“老夫人,这大姑娘跟表少爷,怕是……”

  她刚要煽风点火,质疑余辛夷清白,忽然老夫人一杯茶泼在她脸上,斥责道:“住口!大姑娘刚才险些都要以死明志了,她怎可能让自己被欺负了去,就是你们这样的人嚼舌根!一天到晚欺负她这个没娘的!若是以后再让我听到这话!打出余家!”

  四姨娘原先是想报余辛夷刚才打她之仇,没想到反过来被老夫人一骂,忙灰头土脸灰溜溜的退了下去。其他几房都面面相觑,再不敢多一句嘴。

  一屋子养尊处优的夫人、小姐,晕的晕伤的伤,恨到了骨子里,却碍着老夫人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刘太医来了,给余辛夷把脉,说她的确心神不宁,气血两冲,是惊吓之状。老夫人立刻命下人按方子抓了药赶紧熬。老夫人又陪了好一会儿才走,临走还命温氏并二房、三房,不准来打扰。

  人全走了,院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几个丫鬟婆子。白芷将其他丫鬟指开,屋内便只剩余辛夷,六姨娘及白芷三个。余辛夷突然睁开眼睛,朝哭哭啼啼的六姨娘笑了笑。

  六姨娘一惊,扑在辛夷身上哭:“大姑娘,你可吓死姨娘了。”

  余辛夷拍拍六姨娘的后背,嘻嘻笑道:“姨娘,辛夷跟你保证过,不会有事的。你看,这不是挺好的吗。”

  辛夷早就猜到,大夫人必定会忍不下这口气,借老夫人再来算计她一把!所以她提前便跟白芷商量好这一切,连六姨娘都没告诉,只叮嘱她无论发生什么,只管哭就是了。

  她刚才故意撞老夫人旁边的柱子,就是为了让老夫人救她,今晚,这苦肉计算是完成得漂亮!既教训了所有欺辱过自己的人,还在老夫人面前逼出各房丑态,尤其是温氏冲动之下说出那句:“你发什么疯!再打,我要了你的命!”更让老夫人对大夫人失望至极。

  最重要的是,完完全全的报了辱她之仇。若她自己说出赖侯勇企图欺辱她的实情,父亲跟老夫人都好面子,最多只会疏离侯府,反而会怪自己不知检点。

  大夫人抓住的正是这点,所以才肆无忌惮。只有用梦魇的办法,才能让老夫人亲眼看到,她的亲孙女儿差点被祸害成什么样。大夫人,你的女儿会演,我余辛夷,也照样不输她!

第9章 计有连环

  余辛夷若有所思的说道:“白芷,你拿些银子去分给院子里其他人,她们今日也遭了罪了。”

  “是。”白芷点点头,但仍是迟疑了一下,游移道,“大小姐,您为什么会……”

  余辛夷立即接过话去:“你想问,我为什么会告诉你?”

  白芷点点头。余辛夷自信一笑:“第一点,你自小跟在我身边,第二点,你很聪明,不会做没脑子的事,第三点,我告诉你后,我们两个是同伙,谁都无法独善其身。况且,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余辛夷信任的人,便不会再疑半分,但我最恨背叛,若有人背叛我,只会有一条路……那就是死!”

  说到最后,她眼中的狠绝与果断,让白芷浑身一颤,忙跪下去道:“小姐放心,白芷一定不会背叛您。”

  余辛夷亲自下床将她扶起,摘下鬓间的六宝翡翠钗,道:“这是我小时候老夫人赐给我的,今日我给了你,只要你对我忠诚一日,我便把你当姐妹看,必不会亏待你半分!”

  这价值连城的翡翠钗被塞进手里,白芷眼中已是热泪盈眶,感激道:“谢谢小姐!白芷就算死,也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她觉得大小姐一夕之间恍若变了个人似的,往日小姐总被各房欺负,现在她终于反抗了,这样光华夺目的大小姐让她由衷感到高兴,她确信,自己没跟错主子。

  余辛夷浅浅一笑。这丫头她果然没看错,再加上这次测试,她已确信白芷肯定会成为她臂膀。当然,只要在她一日,便会护白芷一日!

  只是,现下还有另外一件事等着她!

  因着老夫人滔天怒火,赖侯勇连夜被一辆马车送回侯府,深夜里路上没有一个行人,马车慢慢行驶着走到一条漆黑的小巷里。不知怎的忽然马儿受惊嘶鸣起来,发了疯一般竟挣脱了拉车的缰绳跑了,车夫忙去追赶,只剩下车篷里浑身是伤凄惨叫唤的赖侯勇。

  一道身影敛起指缝间的光芒,徐徐走近那掀翻的车篷,轻轻挑开车帘,月光下余辛夷的容颜美得若星河之水,同时也冷若千山之巅的寒冰。这畜生竟企图污她名节,便要做好接受报复的下场!

  就在手中寒芒即将刺下的刹那,一道似冰似玉似泉似石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在深夜里忽然响起:“你这女子看似柔弱,怎么竟手段如此狠毒?”

  辛夷警惕的抬头,指缝间的光芒隐去,正看到漆黑的夜幕之中一辆马车幽幽的踏来,驭马之人乃一名灰衣少年,一看便知武功不弱。而刚才那道珠玉相击的声音便自马车中而来!

  看着薄纱后慵懒斜倚的身影,余辛夷目光略闪了闪,淡淡道:“不知公子所言何意?”

  薄纱后,男子笑意更盛,手中一柄扇轻轻叩击,不见其人便仿佛那绝世风华已展现在眼前:“若我猜得不错,你指间乃藏着一根银针,若我来迟一步,这针便已刺入此人后脑,已成死尸,你说我此话可有错?”

  “公子此话差矣”,余辛夷唇角轻轻一勾,眼中的从容不迫中带着一抹让人难以忽略的闪耀光芒与毒辣,“一,我这根针只是绣花之用,何谈伤人之器,二,我并未要杀他,公子空口无凭,三,就算我要杀他,定不会叫人查出任何把柄,是以根本不会有牢狱之灾!”

  “好大口气!”马车内男子笑起来,一张倾世容颜虽纱幔若隐若现,但相同的,却是一样犀利无情的眼眸,“那你刚才准备如何?”

  辛夷淡淡道:“这世间让人生不如死的方法实在太多,比如随便找个穴位刺入搅一搅,或半身不遂,生活再不能自理,或余生痴傻,就算大夫诊断,大体也只能说跌伤。”

  灰衣少年倒抽一口气。若是这样岂不是生不如死?若是凶神恶煞之徒此番说倒也没什么,但这十几岁的少女,平淡的口吻及眸中果断的狠辣,顿时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男子狭长凤目中闪过一丝犀利的笑意,轻拍扇背道:“你就不怕我现下去报官抓你?”

  余辛夷自信一笑,带着无尽狂傲:“尽可自便!但公子勿忘了,你深夜行车到底所图为何!且咱们尽管比比看是你的马车快,还是我这手中银针更快几分!”

  她手指轻轻一拨,三根银针钉入马车壁,根根没入!惊得马儿嘶鸣。这速度之快,力度之狠,就连灰衣侍卫都没有捕捉到半分!

  “主子!”立刻有四名暗卫窜出护在男子身前。

  竟敢威胁他?男子微微一讶,挥起云白长袖正身,眸中已带上一丝冷意:“你可知晓,附近有多少暗卫,只要你轻举妄动,立刻身首异处?”

  余辛夷毫不胆怯,眸中带着狠绝:“或许公子也可与我打一赌,彩头就是我们各自的命!赌赌看,到底是这些暗卫的剑快,还是我的针更准!”

  男子眸中闪过一丝难掩的惊艳。这世间竟有如此胆识的女子,竟然威胁他!她狂,狂到连装都不屑装半分,因为她有狂傲的底气!而这底气便是……她连死都不怕!

  一个人一旦连死都不怕,那这世上再没什么可以打败她的!

  一顷刻的沉寂之后,马车里的男子忽然笑起来,只听那笑声便足以让人神魂颠倒一般,手中竹扇一收:“哈哈哈,妙,妙极了。在下言素,与小姐今夜偶遇也算缘分,不置可否告知小姐芳名?”

  余辛夷冷冷一笑,傲然睥睨:“我姓步,单名一个扇字。”

  步扇,步扇。分明不善!看着少女妍丽纤细的身影,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异光,这般美的容颜,却又如此冷静,狂傲,自信,一分一毫都拿捏到位,以及那眸中令他都觉得震惊的寒意。这样的女人,够毒,够狠,更够聪明,他喜欢!

  男子含笑下令道:“步扇小姐,咱们下次有缘再见!”

  看着马车渐渐远去,余辛夷眼中闪过一丝沉稳算计。言素……她刚才早就看出来,这人是八皇子,景夙言。皇后嫡子,更是景北楼登基的最大劲敌之一,此人惊采绝艳,心思毒辣远不下于她。上一世若不是她献上那一计,恐怕最后登基的就是他。很好,刚重生便遇到故人。

  她记得上一世,八皇子此时还号称在外游学,没想到竟暗中回了京城。看来,这皇城不久就有好戏看了!这一世她注定要搅浑这池浑水,那不如,就借助这些人,将这天下都搅得天翻地覆!

  至于赖侯勇。辛夷看着地上那摊垃圾,冷冷一笑,手中银针狠狠刺下。杀你,算便宜你!此生,我让你断子绝孙,再不能人道!让你生不如死!

  远去的马车里,灰衣少年请示道:“主子,要不要派人跟踪她?”

  “不用”,马车内惊世绝色的男子,凤目微微闭着,唇畔却勾着一抹不散的笑意,“以后,定会再见。”

  第二日,余辛夷去老夫人那里请安,她验收成果的时候到了!

  老夫人那里甚为热闹。只是当余辛夷跨进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只见一屋子里,除了老夫人外,其他各房小姐,夫人头上全是伤,最严重的莫过于温氏,缠上了一圈纱布。

  昨晚没看清成果,现在看到了,余辛夷满意的勾了勾唇,只可惜余惜月昨晚不在,真是可惜啊可惜。“老夫人,孙女儿给您请安了。只是各位妹妹,婶母及母亲,你们头上怎么都是伤啊?”

  温氏闻言,几乎气得吐出一口血来,但碍于老夫人在,只能引而不发。平时最为骄纵的余明珠闹起来,道:“哼!装什么装?明明就是你昨晚打的,还来装无辜,恶不恶心!”

  余辛夷看了看这个空有一张漂亮脸蛋的妹妹,感叹道:可真没脑子。但,她需要这个没脑子的!

  余辛夷惊讶中带着愧疚道:“我打了你们?怎么可能!奶奶,辛夷真的打了婶母们妹妹们么?”

  老夫人不喜的看了一眼余明珠,道:“够了!明珠退下!”

  又慈爱的朝余辛夷招招手道:“乖孙女儿过来,你昨晚只是魇着了,做所有事都是不知晓的,所以奶奶不怪你,别担心。”

  老夫人已被余辛夷昨晚那一出震撼到,越想越觉得对不起这个没娘的孙女儿,是以怜惜加倍。老夫人这话一说,等同给余辛夷一块免死金牌,哪怕昨晚伤得再重,也不能追究!

  一时各房都恨得咬牙切齿,但又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余惜月进来的时候,便看到余辛夷占了平素自己在老夫人身旁的位置,眼中闪过一丝怨意。

  但她掩饰得很好,笑着走到老夫人面前道:“奶奶,惜月来给您请安了,今个儿来晚了,惜月帮奶奶揉肩赎罪好不好?”

  老夫人向来对余惜月印象不错,也拉住她的手,笑道:“好。我两个乖孙女儿都好得不得了。”

  余惜月也坐到老夫人跟前,帮她捏肩。余辛夷跟她对视一眼,敏锐的捕捉到余惜月眼中的得意。如此小技就敢得意?余辛夷冷冷一笑,侧过头,在余明珠身上扫了一下,忽然羡慕道:“四妹妹,你身上的裙子可真好看,这丝绸颜色妍丽,花纹细致,全京城都没几家这样的。”

  余明珠原本在气头上,被余辛夷一艳羡夸赞,立刻昂起了头,得意道:“当然,二姐姐身上那套跟我这一样,都是赖表兄送的,一匹价值千金,别人可穿不起!”余明珠一说完,立刻捂住嘴,知道自己不小心上套了!

  “什么腌臜表兄!咱们尚书府不缺那样的亲戚!”老夫人一听那人,立刻动怒了,“往后那样的人再不准进咱们余家半步,你们还跟他交好,把他的东西当宝贝,真是不知检点!赶快去把衣裳给我换了,惜月你也是!”

  余惜月闻言,一张小脸刷的白了。自她懂事以来,一直讨好老夫人,还从未被责骂过一句。但今日就算再委屈,也不能触了老夫人的霉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低着头走出去。

  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接收到余惜月眼中的恨意,余辛夷淡淡一笑。她计中计的最后一环,到这里才结束。让温氏被父亲生疑,失了老夫人的信任,下面一个,就轮到她余惜月!

第10章 珠钗之争

  老夫人关心的问道辛夷:“丫头你好些了没?不舒服便早些回房休息去。”

  辛夷调皮笑道:“辛夷就想待在奶奶身边,奶奶身上福气最好,辛夷到奶奶身边偷点儿福气去。”

  前一世她太过温吞,老夫人虽怜她,但被温氏及余惜月几次挑拨后,心意也渐淡了,这一世她不会犯同样的错,让人钻了空隙。

  老夫人笑着点点她的额头道:“小机灵鬼,后天便是淑贵妃娘娘的花会,你衣裳首饰可准备好没有?那天可要好好表现,给咱们大尚书府挣点脸面。”

  辛夷明朗笑道:“辛夷只是好好孝敬奶奶就是,不拘穿什么的。”

  老夫人看着辛夷一身半旧素雅的裙衫,越觉平素亏待了她,叹道:“惜月也是好的,但你才是咱们府里的嫡长女,虽你亲娘没了,但奶奶疼你,竹心,把我首饰盒里那支八宝攒珠海棠钗取来,给辛夷。”

  余惜月换完衣服回来,便听到这句。她看着老夫人的贴身丫头竹心将首饰取来,恨得几乎咬碎一口牙。那支攒珠海棠钗是当年太后赏下的,是无上的体面。她问老夫人暗示了几次,老夫人都没给她。没想到今天要给余辛夷!

  温氏也把持不住,牵强的笑道:“老夫人,这钗是太后赐的,辛夷还是个孩子呢,再过几年给也不迟啊。”

  老夫人已弄清楚昨天的事,现下对温氏没甚好感,斜睨了一眼:“辛夷是嫡长女理应给她!”

  老夫人力排众议,将钗给了辛夷,辛夷没想到奶奶会为她做到如此,鼻子一酸,情不自禁的投进老夫人的怀里:“谢谢奶奶……”

  老夫人将辛夷抱在怀里,也红了眼睛道:“好孩子,前些年……你受委屈了。”

  感受着亲人的怀抱,辛夷感动的弯起嘴角。这个府里除了六姨娘就是奶奶待她最好,哪怕后来自己被大夫人陷害,被父亲放逐庵堂,奶奶每个月都不忘给她送些东西,怕她过得不好。她何其有幸,能有奶奶疼爱。

  从老夫人屋里回去。余惜月一张漂亮的脸蛋铁青,手中的帕子几乎被自己扯坏。丫鬟绿意胆战心惊的奉了茶上来道:“二小姐,喝……杯茶吧……”却被余惜月抓起茶碗用力砸碎在地上。

  绿意吓了一跳,跪下去,瑟瑟发抖。余惜月冷笑一声,抓起绿意的手,捡起一块碎片用力的划在绿意的掌心,殷红的血流出来,触目惊心。绿意疼得直发抖,却不敢喊出一声。

  温氏在旁边劝道:“惜月,出出气就好,别把她手废了。”余惜月怒急,尖叫道:“母亲!那是属于我的钗,凭什么给那个贱人!我不服!”

  温氏挥手,让丫鬟们退下去,安抚道:“放心,该你的还是你的,就算那贱丫头侥幸逃脱一回又怎样?再得老夫人欢心,这府里的权还不是掌握在咱们母女手上!淑贵妃那里我已经通过气,她是我们温家的人,更是你外祖父一手扶持入宫的,怎么可能不帮你?皇子妃的位置,只会落在你头上,而不是那个贱丫头!”

  在她心里,余辛夷那么个小贱蹄子,哪里配得上温家人这三个字?

  “真的?”余惜月惊喜的问道。

  温氏点点头,眼中充满阴毒:“不真也要让它变真!”

  自那日老夫人张口,海棠苑便陆陆续续添了好些东西,新衣服也一并送来几套。可白芷翻了一下,却道:“大小姐,这些衣服哪里是新的,我明明见二小姐以前穿过几次,大约是不喜就收起来了,怎么现在竟拿来给小姐您穿?”

  余辛夷看了下那几件衣服,有些袖子明显短了,根本不适合她,还有的竟带着斑点。

  白芷气愤道:“哪有妹妹穿旧的衣服给姐姐穿的,实在是欺人太甚!小姐,咱们现在就拿这些衣服去给老夫人看!”

  余辛夷却轻轻摇了下头:“不用,先放着。”

  就算送去,大夫人也会有借口,推脱说下人办事不利。真当她是软柿子好捏?敢欺负她就要做好被报复的准备,谁欺她一分,她必百倍奉还!

  两日后,准备进宫参加花会。余辛夷还穿着以往旧衣,一件云清色百褶裙,披了件云雁细锦衣,素色淡雅,妆容更简单,只略略点了绛唇。即便如此,也掩不住她的风华。

  相比而言,余惜月装扮得犹如美丽夺目的孔雀,鬓间金步摇,腕里麝香串,穿着绢纱金丝绣花长裙,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四小姐余明珠,五小姐余彩玉及七小姐余彩佩都围在她身边。

  只有三小姐余明琪,走到余辛夷面前道:“辛夷姐,你身上也太素雅了,我这有一两件首饰,虽不是太好的,你不嫌弃就拿去吧。”

  余府共九位小姐,只有三小姐余明琪为人老实,也是失了生母的,跟余辛夷惺惺相惜。

  余辛夷将首饰退还给她,笑道:“不用,别忘了我有老夫人刚赏的海棠钗呢。”

  旁边余明珠冷哼一声,尖锐嘲讽道:“二姐姐,你身上衣服真是华贵好看,这才是当皇子妃的模样。可不像有些人寒酸得要命,外头人还以为,咱们府里还养着乞丐呢!”

  余辛夷目光一厉。余明珠还想继续骂,忽然觉得身上哪里刺痛了一下,然后哇哇大叫起来,疼得在地上直打滚。

  “怎么了?”丫鬟婆子忙围过去,却半点查不出原因,其他几位小姐都吓得发慌。

  余辛夷浅浅一笑道:“有句话叫:人在做天在看。哪些人做了恶,老天自会惩罚,二妹妹,你说对不对?”

  余惜月牵强的扯了扯嘴角,眼中却无一点喜色。

  上了马车,前往皇宫。当余府的轿撵经过的时候,旁边不少百姓驻足议论道:“快看!是余府的马车!”

  “那余府的惜月小姐会不会在里面?她可是京城第一大美人啊,听说皇子们选妃,最可能的便是她!”

  马车中,余惜月露出得意一笑。而后面一乘半旧的马车中,余辛夷以手支胰的弯着嘴角。自她十岁起,温氏便再没让她踏出府一步!

  从前她不懂,还以为大夫人待她好,养在府中悉心保护她,现在才知道,大夫人着实好算计,藏住她的同时,四处传播自己女儿的美名。世人都晓余家有个绝世美女余惜月,却无人知晓,竟余家还有个大小姐……余辛夷!

第11章 可笑算计

  行至半路。余辛夷的马车突然坏了,车轴整个断裂,根本不能再行。

  余惜月满脸担忧的说道:“大姐,我的马车太小,挤不下两个人,不若你在此处稍等片刻,我已经命了桃儿去另找马车来接你。”

  余辛夷看着她脸上虚假的表情,不动声色。余惜月克制内心欣喜,上车先走。

  她随行的丫鬟翠玉道:“二小姐,大小姐会不会发现啊?”

  余惜月眸子一眯,道:“发现又如何?她难道有证据说是我做的?况且我还准备了一手,只要成功阻止她参加花会,我以后有的是方法弄死她!”

  是的,只要余辛夷不在花会上抢走她的光芒,那么被选为皇子妃的一定是她,到时候,什么嫡长女,都要乖乖给她磕头!

  而被遗留在原地的白芷焦急的跟余辛夷说道:“小姐,这花会没多久就要开始了,如果去迟了,贵妃娘娘会责怪的。我们是等桃儿找车回来,还是怎么办?”

  余辛夷弯下腰,看着明显被人为破坏的车轴,道:“不用等了,人是等不回来的。”

  余惜月既然费尽心力弄坏车轴,怎么可能会让桃儿再叫马车来接她?

  白芷已经明白过来,着急道:“那怎么办?”

  余辛夷勾唇一笑,既然这么不想让她去,那她就非去不可!

  她目光一扫,扫到拉车的马儿身上,快速的解开缰绳,自己纵身一跃骑上马。

  白芷诧异道:“小姐,你会骑马?”她怎么不知道,小姐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

  余辛夷一笑,她朝白芷伸手道:“来,把手给我!”

  白芷从没骑过马,但是看自家小姐那样自信且成竹在胸的表情,她便不由自主的相信小姐!

  两人一骑在路上飞奔着,直到宫门口,却被禁卫军拦住。

  “站住!何人擅闯禁宫,来人,抓起来!”那些禁卫军见到余辛夷,没有半分惊讶,反而话都不问就来阻挡余辛夷,显然是早有准备。

  余辛夷冷冷一笑,手中马鞭一鞭子抽上去,呵斥道:“滚开!我是尚书府嫡长女,今日受淑贵妃邀请参加宴会,谁敢拦我!”

  而此刻御花园内,花会即将开始。御花园内聚满了受邀而来的各位诰命夫人,各府小姐佳丽,宫内各宫妃嫔娘娘,公主,连几位皇子都赏脸的到席。

  余惜月轻轻走入园中,一身华服若云彩般飘了进来,刹那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众人纷纷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余惜月,只见她肌肤白皙,下巴尖巧圆润,嫣红的樱唇微微地抿着,眸若秋水含情,灿若朗星,还隐隐含着淡淡的愁思,引出无限旖旎,让人恨不得立刻拥入怀中,蜜意轻怜。

  五皇子景浩天已经看痴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余惜月打量着所有人的目光,唇角微微勾着,她自信她很美,只要余辛夷不来,那今日谁都挡不住她的风采!

  她莲步轻移,走到淑贵妃面前,温文有礼的请安道:“贵妃娘娘金安,祝姨母康泰长寿,青春永驻。”

  一句姨母,让淑贵妃很是开心,亲自扶起她笑道:“咱们惜月真是越长越美,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天齐,你说是不是?”

  淑贵妃身侧的三皇子景天齐微微颔首,唇际扬起一抹浅笑,是个端方沉敛之人。

  余惜月故作羞怯的低下头。这位三皇子她早就听说过,现下正得皇上信赖,以后夺得皇位的可能性很大,淑贵妃也有心将她配给三皇子。

  只是……要论面容俊美,倒是四皇子更好些,她美目轻抬,不经意落在四皇子景北楼身上,只见景北楼身材颀长,面容坚毅俊美,棱角分明,气度卓然,唇角笑意让人面红耳赤。

  她心中暗暗一叹,可惜他生母地位太低,以后夺得皇位的机会太小了。余惜月脸颊红起,让原本就看痴的五皇子景浩天低抽一口气。

  景北楼则无声打量着她,心中算计:果然是个美人,温文婉约,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更何况,她是尚书府嫡女,又是淑贵妃的侄女,家世不凡,若以后能得内阁户部尚书一臂之力,夺嫡机会便更大几分。这样的女人,或许他应该弄到手。

  余惜月骄傲的享受着所有人的追捧。

  “余尚书家的千金真是美艳无双啊。”

  “十三岁就是京城第一美人,能差到哪里去?”

  原本盛装打扮的各府小姐身上的目光全被她夺了去,嫉恨的攥紧了手帕,咬牙切齿的无声咒骂着余惜月。

  淑贵妃亲自拉着余惜月的手,让她坐到她旁边,和善微笑道:“人也该到齐了,花会便开始吧。”

  余惜月看着那个留给姐姐的空座位,心中冷笑:她设了重重阻拦,就算她有再大本事,也赶不来!淑贵妃拍拍手,正准备命人开始。

  然后就在此时,却见一道云清色淡雅的身影步入御花园,不卑不亢的行礼道:“臣女见过淑贵妃。”

  这声音清朗若天际流云,又悦耳如玉泉倾泻,不带一丝谄媚。若闻声已让人忘俗,那见人,更是让人惊为天人!世上怎会有如此冷艳的女子?

  若余惜月刚才那番让人觉得妍丽异常,那这样的女子,只能让人想到皑皑白雪里独自绽放的天山雪莲。那两汪清澈眼眸,没有任何脂粉修饰,冷到极致,却又美到极致。最关键的是,如此美人,竟然过去十几年从未听说过,仿佛突然冒出来一样!

  刚才还嫉妒余惜月美貌的众人,现下早把她抛到一边。余惜月震惊的站起身。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姐姐,余辛夷!淑贵妃察觉到她的失常,及时的按住她的肩,按下她的失态。

  余辛夷对上余惜月那双充满怨恨的眸子,唇角勾起一道冰雪般的弧度,不徐不疾的走到淑贵妃面前,也走入众人目光之下。她明明穿着素雅,但在今日众位小姐华贵艳丽的装扮包围下,却显出她的不俗与清新。而相比之下,过于艳俗的余惜月则被完完全全比下去!

  淑贵妃有意打压她,厉声兴师问罪道:“你是哪家小姐?为何让本宫及众位皇子、娘娘等久你一人?”

  却见余辛夷福了福礼,不卑不亢的说道:“臣女是余府大小姐,亦是嫡长女余辛夷。臣女与惜月一同出门,至于为何让娘娘久等,就只能问惜月妹妹了。”

  余惜月盈盈一笑道:“姐姐半路马车坏了,请姨母看在惜月面上,不要责怪姐姐。”

  她掩饰得很好,又为余辛夷求情,表现得得体温婉。但坐在这里的,有几个是傻子?已经隐隐约约猜到点内幕。

  淑贵妃原就没太把余辛夷放在眼里,道:“好了,既然来了便坐下吧。”

  余辛夷福礼告座。丞相府的大小姐与旁侧镇国公之女沈婉君,玩笑似的道:“恐怕这京城美人的排名,今日起又要动一动了吧。”

  沈婉君掩唇笑道:“可不是,惜月妹妹,你可真是好福气,有个这么美的姐姐,以前竟没听说过呢。”

  刚才余惜月太过扎眼,惹了众位小姐的怒,现在个个巴不得余辛夷将她比下去,以解心头之恨。余惜月脸色一时无处搁置,勉强笑着,眼中却带着一丝凄楚。

  五皇子景浩天立刻不忍的站出来道:“小王倒认为,惜月小姐与辛夷小姐美有不同,小王眼中,还是惜月小姐更美三分。”

  五皇子专门为她出头,原本看笑话的各位小姐都不敢再说什么。余辛夷安静坐着,心中淡淡嘲讽。她这好妹妹果真好手段,这么短时间就能拉拢到五皇子,果真是娇柔的女子更惹人心疼啊。忽然感觉到一道刺人的目光,辛夷抬起头,正看到这辈子她最不愿看的人。景北楼!

  一时之间她呼吸都窒住了,在袖中的手慢慢握紧。她脑海中那些场景纷至沓来,她待产之日被打入天牢!双腿被生生打断,步步带血!她的孩子被景北楼亲手害死……无数滴血的画面如同狞笑的梦魇般猛地冲进她的大脑!

  余辛夷刹那间狠狠闭上眼,手指用力的掐进肉里,缓缓敛去唇角不经意流露出的讥讽,景北楼等着,等着前世你欠我的,我慢慢讨回!

  “小王倒与五皇兄看法不同。”忽然一道清越动听的声音从花丛中传来,那声音若玉石相击,清越入耳,让人不自觉的侧目寻找那声音的主人。

  只见那片四季海棠花丛中,一个身穿月白长袍身量高长,嘴角含笑的男子从花丛中缓缓走来,他凤目狭长,眸若星辰,嘴角含笑,俊美如斯恍若天上神子。在场的各家小姐们莫不脸颊发红,眼带羞怯。因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八皇子景夙言!他怎么突然回宫了?

  在座所有皇子,包括淑贵妃都在想这个问题,然而问出来的只有五皇子景浩天,他表情毫不掩饰的意外:“八弟什么时候回来的?”

  景夙言微微一笑,朝着淑贵妃拱手浅作一礼,道:“淑贵妃寿辰,小王岂有不回宫恭贺之礼。”

  淑贵妃眸中闪过一丝异光,但很好的掩饰住,笑道:“八皇子客气了。”

  八皇子代表的是谁?是当朝皇后!谁人不知,淑贵妃与皇后为争这后宫大权,不对盘甚久。

  景浩天有些不服气的说道:“八弟你倒要说说,你的看法与小王有何不同?”

  景夙言浅浅一笑,不语,而是缓缓朝着众位世家小姐的方向走来。只见他那身月白长袍虽风轻轻飘动,他微微弯起的眼眸中,盛着丝丝笑意,简直倾国倾城!诸位名门闺秀们忍不住捂住心口,深深吸气,觉得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因为他实在太过出色,除却高贵的皇后嫡子身份,他是天下三公子中才情第一!风流第一!美貌第一!光说说出他的名字,都会让天下女子脸颊羞红!

  所有闺秀都在奢望,难道他是朝自己走来的?

第12章 锋芒毕露

  余辛夷对上景夙言眼中的笑意,心中微微一动。他想做什么?

  景夙言看到余辛夷眼中的戒备,唇畔笑意更盛,实际上他原不必出现,然而入宫时恰巧瞥见余辛夷一骑红尘,闯入禁宫。只一背影,他便认出了她。脑中莫名的想起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双眸,以及那眸中的坚定、果决、狠辣!

  身处后宫之中,他见过太多的女子。有温婉如他母后,有谋段如淑贵妃,有端庄如阮妃,也有娇憨活泼若韶华公主……但独独没有这样一个女子,看似娇弱如水,却是水中最难摧的坚冰。一身素衣,冷若冰霜,妍若海棠!

  他好奇,相当好奇。他想亲眼看看,这个狂傲的女子,究竟怎样让自己闻名天下,又怎样守住这名!景夙言袖中滑出一柄折扇在手心轻轻敲击,那双倾城之眸似琉璃般光华闪耀:“小王倒觉得,余府辛夷小姐堪比四字:艳惊天下。”那般潇洒姿态,果不负他风流第一的美名!

  这一句话说出来,御花园内所有女子皆低抽一口气。必须承认,余辛夷极美,但是“艳惊天下”这四个字在这样的场合说出,这难道说明:八皇子已经倾心于她?一直沉稳不动的景北楼沉敛的目光一闪,闪过丝丝深意与冷肃。余惜月则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几乎撕碎手中的丝绢。在场只有余辛夷一个人纹丝不动,脸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到半点欣喜,也无半分恼怒。她确信景夙言认出她来了,但是她不明白,这八皇子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淑贵妃亦是不喜,相比而言她更偏爱自己的侄女:“人有偏好,万般不同。本宫倒觉得,还是惜月这孩子更体贴可人些,四皇子以为呢?”

  景北楼抬起眸,在余惜月跟余辛夷姐妹间微微一扫,徐徐道:“两位小姐皆是天姿国色,小王浅薄,不若贵妃娘娘真知灼见。”

  不疾不徐,不偏不倚,着实一番端方君子形态,但仔细听,却是委婉赞同了淑贵妃。三丈之外,余辛夷心中闪过一丝冷笑。真是他景北楼的作风啊,永远处事圆滑,谦和忍让,隐藏在旁人的光芒之下,藏头露尾。她不知道当年她到底怎么瞎了眼,看上这头城府极深的豺狼!

  五皇子景浩天眼睛一转,道:“淑贵妃娘娘,今日是您的笀寿,恰逢春光大好,不若请各位小姐各自展现才艺,为娘娘寿辰助兴如何?”

  各府夫人诰命都悄悄暗示自己的女儿,趁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争取大放异彩。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八皇子四位最出色的皇子都在,随便入了哪位的眼,便是飞身成凤,名动京城!

  余惜月心里抿着唇,眼中闪耀着激动的光芒,温氏为了栽培她,自小就给她请了琴棋书画诗书并女红、礼仪八位嬷嬷,琴师、绣娘都是淑贵妃亲自拨给她的名师。

  而余辛夷,则只做做样子请过一位教认字的嬷嬷,比这些,她余惜月是赢定了!她抬起眸,朝景浩天投去一个感激的眼波,景浩天立刻像被灌了蜜水似的,通体受用。

  他料定了,余辛夷看起来一身朴素旧衣在余家定不受宠,更遑论技艺栽培。在才艺这方面,她定会大丢脸面。果然。余辛夷垂首笑了,上辈子景浩天便是余惜月裙下的一条狗,这辈子依然如此。

  只是景浩天再如何忠心,最终也满足不了余惜月的野心。不过他们也未料错,她余辛夷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对这些都不甚精通。她精通的那些,只能为景北楼所利用,却从来不能赢得男人的心。

  前一世余惜月怎么说的?她说:“你空有一身才学又如何?他到头要的不过还是我这张毫无伤害力的脸!”

  辛夷轻轻摇头,嘴角勾起浅浅一笑。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景夙言眼中闪过一抹兴味。这戏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小丫头,让我看看,你要怎样应对?

  丞相府李小姐笛声袅袅动清波,镇国公孙女傅小姐一曲异域胡笳令人叫绝,京城第一才女许明珠,一笔丹青引来彩蝶栖息,将军府洛小姐一身大红劲装,素手舞剑,飒爽英姿。争奇斗艳,各展风华,丝毫不逊园中百花争芳。

  五皇子朗声道:“下面轮到余尚书两位千金,请问哪位先来?”

  余辛夷端起一杯蜜酒,徐徐饮下,道:“请妹妹先表演吧。”

  余辛夷的推辞,看在旁人眼里,都觉得她是怕出丑,所以退缩了。五皇子更是冷蔑一笑,转而目光灼灼的望向余惜月。

  “那小女就献丑了。”余惜月红唇一勾,莲步轻移步入场中,目光却瞥见景北楼正温柔的看着自己,她脸颊一红,心中更生几分自信。

  众人都在好奇,余惜月会表演什么,才能压得过之前各位小姐十八般技艺。只见余惜月轻拍了下手,丫鬟翠玉立刻小心的捧上一把古琴。在皇宫世家,古琴并不少见,但,当这把古琴摆在案上时,所有人都惊了一下,这竟是那把名满天下,却下落不明的九霄环佩琴!

  余惜月低头,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她素手抚弦,琴声清越若山泉淙淙,渺渺如仙音,才刚拨出一串便已有人听出,是曲中皇后《凤求凰》,这世上会奏此曲的不出三人!然而这还未完,只见她左手抚琴,右手竟接过婢女奉上的笔墨,执笔挥毫,一笔簪花小楷,隽秀纤丽,当场做下一篇《贺寿赋》!

  当最后一抹音律渐隐,众人还沉浸在那婉转琴音之中,难以自拔。余惜月婉转一笑,朝淑贵妃福礼道:“小女将此曲及此赋特献与娘娘,祝娘娘福寿延绵,美貌常驻。”

  掌声由景浩天带动,响彻整片御花园。余惜月一人掩盖所有佳丽,风头大出!

  “还剩一位,不知余府大小姐要为娘娘表演什么。”景浩天带着讥讽的表情,冷睨道。

  有余惜月珠玉在前,在座都以为余辛夷要做缩头乌龟了,没想到她竟款款起身,不疾不徐的回道:“臣女只要一展白色屏风,请娘娘允诺。”

  “允了。”淑贵妃眼带鄙夷,让人去准备,她倒要看看,这么个小丫头能掀起什么风浪!

  一展白色屏风前,余辛夷挺拔而里,手边没有任何乐器,当她旋身而舞时,大半佳丽眼中皆是不屑,舞蹈刚才国公府沈小姐已经舞过了,论柔美比不过沈小姐的洛神舞,论新意比不过将军府小姐的剑舞,刚中带柔。

  但是她们猜错了!大错特错!当余辛夷纵身跃起,整个肢体柔软跃出优美半月,她的指尖忽然一根银针带着彩色丝线猛地飞出,刺入屏风之中。

  她每落下一个舞步,每一次华丽旋转,每次舞动双袖,便有一根彩线自袖中飞出。数十根银针,带着彩色丝线,似织成一道飞虹。

  什么是美?这便是美!无数彩线错落有致,若五彩蝶蛹般将她围绕,一袭素衣却如天上仙子般,美得让人惊叹。所有人都呆住了,眼神不能移开半分。那美妙绝伦的舞姿中,那展白色屏风上,一幅海棠花景逐渐浮现。

  没有人反应过来,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只看到最后一根丝线穿过屏风,将一只彩蝶完成后,万千彩线齐齐断落。

  舞步停止,余辛夷腰身下仰,借了刚才余惜月书写的那支笔,在海棠图旁落下一句话:“若吾得卿,则平生无二色。”

  只见屏风上墨字如画,隽永内藏一丝媚秀,风流飘逸,却不失内含刚劲,若行云流水,似跌宕瀑布,磅礴大气,真正一手好字,竟不像是出自一个少女之手!

  相比之下,刚才余惜月那一笔簪花小楷,简直贻笑大方!

  所有人在看到余辛夷这番堪称绝伦的表演后,都是先一震惊,连景北楼、景夙言二人都不例外。

  然而在看清那屏风上所写的那句“若吾得卿,则平生无二色”后脸色又变。

  这句是摘自话本,是汉武帝少年时对陈皇后的一句允诺。景北楼眸子微微眯起,心中一丝冷蔑:这丫头,竟然在皇宫里宣告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实在狂妄自大。

  自古女子以夫为纲,男子三妻四妾本属正常,更何况他这样的王孙贵胄。景夙言目光却在那笔字上看了眼,抬起头,眼眸中映着余辛夷纤细却美丽的身影,瞳孔微微一动。

  刹那的寂静后,御花园内再次议论纷纷,众位诰命、小姐都在议论,最后夺魁者会是谁,大多议论的是这个巧夺天工又惊世骇俗的余辛夷,把余惜月完全抛之脑后。

  余惜月死咬着粉唇,心底恨极的瞪向余辛夷。辛夷却不卑不亢的挺直了腰背,站在那儿像一株笔挺的海棠,目光坚毅。

  “各位小姐都表演得不错,本宫都很喜欢”,淑贵妃开口,将夺魁一事完全避而不谈,“来人,把本宫准备好的珊瑚珠串取来,赏赐给各位小姐。”

  众人都知,表演一事到此为止,起身福礼道:“谢淑贵妃娘娘。”

  个个都心知肚明,淑贵妃摆明了不喜余辛夷。余辛夷在淑贵妃这里输了,却也赢了!因为自这日起,全京城再也不会有人不知余辛夷的名字!景北楼举杯,轻抿一口。他就猜到,余辛夷会是这个下场,锋芒毕露,有时候并不是好事。

  原本刚才他看她聪慧,想过也许可纳她为侧妃,看来,不必了。他需要的是余惜月这种,长相貌美,家世深厚,却懂得收敛乖乖站在他背后的女人。忽然看到余辛夷眼眸朝他轻轻一抬,又迅速如避蛇蝎般躲开。景北楼心头微微一动,因为,他在她眼中看到排斥、敌意,甚至一丝隐忍的厌恶。可是为什么?

  未及想清,却有一道窈窕身姿掠过,正是余惜月。余惜月手执杯盏:“姐姐,惜月敬你一杯。”

  余辛夷略略一抬秀眉,她这个“多才多艺”的妹妹又想耍什么花招了?看着奉在自己面前的这杯酒,余辛夷浅浅一笑。若不接,恐怕当场便落下个与妹不合,不识好歹的坏名声。若接了……余辛夷抬起手刚触到那杯酒。

  “啊!”余惜月突然一声惊叫,手中酒杯突然打翻,杯中鲜红的葡萄酒汁溅在她那身华贵锦服上,脏污一片,余惜月粉唇一颤,一双剪水双眸里泪水便滚了出来,“姐姐你怎么……”

  “怎么回事!”淑贵妃不悦的提升斥责道。淑贵妃娘娘明显动了怒,满座皆哗然。

  “贵妃娘娘,是臣女的错”,余惜月立刻开口,又委屈的朝余辛夷屈膝,“不好意思,妹妹一时不小心,请姐姐切勿见怪。”

  然而她那双眸子眨了眨,睫毛上点缀的泪珠颗颗都在诉着委屈,让人心疼不已。

  淑贵妃却道:“惜月,别替她掩饰,敢在本宫的寿辰上滋事,余辛夷,你还不跪下!”所有人都屏住息,知道,淑贵妃这是打定主意要办了余辛夷!

第13章 姐妹大战

  余惜月朝淑贵妃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她母亲早就与淑贵妃通了气儿,淑贵妃本就出自温家旁系,乘着老国公襄助才能步步走到今日,所以绝对会站在她这边!

  惹怒贵妃娘娘,余辛夷,我看你今日如何收场!

  余辛夷缓缓离开席位,走到中央,不卑不亢道:“贵妃娘娘,请恕臣女愚钝,臣女不知自己所犯何错,为何要跪。”

  不少人倒抽一口气,惊叹的看着她:敢跟贵妃娘娘当众叫板,这余辛夷是不想要命了!

  淑贵妃气急,但表面仍要维持她华贵淑德的仪态,轻笑道:“你既不认错,本宫今日就代户部尚书好好教教你!惜月,你告诉本宫,刚才她为何要泼你,本宫今日定为你做主!”

  余惜月粉唇颤了颤,求情道:“娘娘……请您网开一面,姐姐真的是无意的……许是姐姐不喜欢臣女身上这身衣服,所以才……”

  毕竟谁都看到了,就算余辛夷清丽脱俗,但是身上那件旧衣服实在上不了台面,所以嫉妒余惜月是应该的。所以这个理由,众人立刻信了七八分。

  “请娘娘饶了姐姐吧!”余惜月竟叩首向淑贵妃求情。这番姿态,让原本就痴迷她的五皇子,更为她颠倒。连一些诰命们都在感叹:如此宽容、识大体的女子,实在难得。

  只有余辛夷,看都没看她一眼,怕污了自己的眼。余惜月见余辛夷扔不肯跪,再下一剂猛药,拉拉余辛夷的裙摆道:“姐姐,你快跪下向贵妃娘娘认错……就算你再怨妹妹,妹妹也不恼,可咱们是亲姐妹,待回家后妹妹随你责罚,可在皇宫里,失了父亲的颜面如何是好啊……”

  美人泪眼婆娑是什么模样?简直叫人心疼不已。不少诰命,小姐们心都抽起来了。五皇子更是当场下席,将余惜月拉起,心疼道:“如此蛇蝎心肠的姐姐,你理她做甚!贵妃娘娘,小王请求,立刻将这毒女拉出去,杖刑五十大板,她才会收敛,不再为非作歹!”

  守在御花园外的白芷,立马急得不行。小姐身子本来就弱,五十大板会要了她的命的呀!她想冲进去戳穿余惜月的谎言,可突然两名嬷嬷过来,捂住她的嘴,将她绑住。

  周围全是鄙夷怨毒的眼神,余辛夷一个人站着,孤立无援,如同一株茕茕独立的白海棠。景夙言眸子微眯着,手中的酒杯也放下。

  这样的情势,对余辛夷太过不利,她是会在如此险情下乖乖屈服,还是继续做无谓的抵抗呢?毕竟仅凭淑贵妃一人,就能要了她的小命,更何况在场这么多贵胄!

  他薄唇轻轻张了下,却又抿上。心里有一丝笃定:他不信,不信这个女子就这么快认输!余辛夷,别让我失望!

  余辛夷成了众矢之的,这样的场景是淑贵妃喜闻乐见的,她眼底闪过一丝狠辣,浅笑道:“诸位都听到了,既然如此,本宫就代大学生管教,来人,把她拖出去杖刑五十!”

  四名太监立刻上前要绑余辛夷。

  “慢着!”

  “你还有何话要说?”淑贵妃不耐烦道。

  余辛夷唇角勾起一抹浅笑,缓缓道:“臣女要说的是,娘娘您被骗了。”

  淑贵妃愈加厌烦:“你在说什么胡话,谁敢骗本宫?”

  余辛夷徐徐道:“敢骗娘娘的人,正是臣女的妹妹,余惜月!”

  这话一说,余惜月立刻朦胧着泪眼道:“姐姐,我知你想脱罪,可你何苦要栽赃我?你这实在寒了妹妹的心呐……”

  余辛夷眼眸在她虚假的脸上一扫,眼底划过一丝骇人的光亮:“口说无凭,到底刚才发生何事,不如让臣女好好向娘娘及各位皇子,公主及夫人,小姐们一一道来。”

  淑贵妃一点不愿听她狡辩,恨不得立刻整治了她,但这里不是她的玉坤宫,且这么多人在场,她必须顾及着,所以只得道:“本宫就给你一次机会,若自辩不清,那刚才的责罚加倍!谁也不许求情!”

  刚才五十大板,最多打得余辛夷重伤或残废,现在翻倍一百大板,会直接让余辛夷当场一命呜呼!

  不少年纪小的闺秀们,都吓得花容失色。景浩天则志得意满的等着看余辛夷丢了小命,三皇子景天齐突然对这个从来不知名的尚书府大小姐,产生一丝兴趣。

  这余辛夷听了责罚翻倍,非但不害怕,反而唇角扬起一抹浅笑,着实不同寻常。兵行险招,这个余大小姐要么是蠢笨过头,不知低头保全一命,要么就是睿智过人,根本不怕任何责罚,因为她知道,这些责罚根本不会实施到她身上!

  “娘娘,那臣女就开始了。”余辛夷点点一福,然后犀利的目光立刻扫到余惜月身上,“我问你,刚才你亲自来敬我酒是不是?”

  余惜月一点不怕,她以为余辛夷只是强弩之末,还在逞强罢了:“是,妹妹向姐姐敬酒是应该的……”

  余辛夷抬手,打断她下面一大片冠冕堂皇之话:“然后你送到我手边,待我来接是不是?”

  余惜月再度垂泪,樱唇轻咬:“自是如此,可你若不愿喝妹妹敬的酒,跟妹妹说就是了,何必要闹到如此地步……”

  余辛夷冷笑,演得真逼真啊。若是她不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是让她自己陷于不知礼数,不体恤亲妹的罪名中么。

  “那我接了那只杯子,然后心中妒你身上华衣美服,于是故意把酒泼在你身上,伺机让你在娘娘及各位皇子贵宾前出丑是不是?”

  余惜月如花容貌里满是焦急:“姐姐,你自己说出来干什么,这下妹妹也没法帮你掩饰了……”她心中更是笃定,这余辛夷把这些说出来,是真傻了不是?原本以为她有几两本事,原来全是草包,倒省了她无数功夫!

  然而,余辛夷忽的扬起白玉般的下巴,全场扫视一圈,将所有人的表情悉数收入眼底:“那如果我说,我并没有碰那只酒杯,请问诸位有谁信?”

  全场寂静,都在各自对视,沉默不语。就算有人相信,但是淑贵妃摆明了要整治她,谁敢出头定会惹怒淑贵妃。是以,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余辛夷嘲讽一笑。这就是后宫,这就是贵族,这就是权势!有人敢指鹿为马,有人就注定要蒙受冤尘,可她余辛夷……不信这个邪!就算孤军作战,她也绝不妥协!

  “小王倒觉得,辛夷小姐不像是为了这点小事斤斤计较之人。”一道清越之音,在满场寂静之中缓缓响起。余辛夷回过头,眸子微微一眯。她没想到会有人替她说话,而且这个人,竟是是景夙言!他们只是偶然有过一面之缘不是吗?而且还是隔着一层帘幕,为什么他……

  待到她察觉到淑贵妃骤然改变的脸色,明白过来了。原来,她只是无意之中成了他的一枚棋子,毕竟,皇后与淑贵妃明争暗斗已久,他作为皇后嫡子,怎会放过打击淑贵妃的机会!

  场内气氛,瞬间变幻莫测。

  此时,一直沉默的景天齐却缓缓开口道:“今日乃淑贵妃娘娘的寿辰,娘娘何必为一件小事,扰了您的雅兴,不如娘娘就网开一面,就此揭过吧。”

  余辛夷想通了景夙言开口的目的,却没想通景天齐。这个三皇子一直沉敛端方,不生是非,且沉稳踏实,所以近几年很得皇上信任,他为何要为她出面呢?

  三皇子难得开口,淑贵妃不得不卖这个面子,沉声道:“既然三皇子求情,那本宫就饶过她一次。余辛夷,还不快下跪磕头,且向惜月陪个不是,今日本宫便饶过你!”

  下跪磕头?余辛夷目光转到余惜月身上,没错过她眼底的兴奋。原来余惜月一直嫉恨之前那一跪,今日要找回颜面。呵!可她余辛夷就不如她所愿!

  余辛夷淡淡道:“若惜月愿意就此揭过,臣女亦无异议。”

  “姐姐,你何必执迷不悟!”余惜月眼底闪过一丝狠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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