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扬之
5月14日,当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BenjaminNetanjahu)在欢庆中的耶路撒冷将这一天称为“和平之日”时,加沙地带的巴勒斯坦人正在流血。据不完全统计,这轮新的巴以冲突一日之内便已造成五十多人死亡,两千多人受伤。
在过去半年中,美国总统川普在中东点燃了三把“明火”:4月14日,美国伙同英法对叙利亚实施了直接空中打击,原因是据称叙利亚政府在国内再次投入化学武器。5月8日,华盛顿不顾英法等盟友的反对,单独宣布退出《伊核协议》,强化了北大西洋关系中的不和谐。从时间顺序上说,上述两大事件是“三把火”中的第二和第三把。
川普的第一把火种在去年12月初便已埋下:他在一份声明中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并决定将大使馆从特拉维夫迁往耶城。迁址仪式选择在一个非常敏感的日子:5月14日——以色列建国70周年纪念日。
美国选择这天来庆祝新馆的落成,其用意不言而喻。川普派出了人的庞大代表团,由财政部长史蒂文·努钦(StevenMnuchin)率领,成员包括副国务卿沙利文(JohnJ.Sullivan)、总统女儿伊万卡(IvankaTrump)和女婿贾里德(JaredKushner)。川普本人虽然未亲自到场,但通过视频发表了演讲。
视频截图
参加庆典的人数据称高达。受邀的86位驻以色列大使中,33位参加了庆典活动,其中包括来自欧盟的四位大使(奥地利、捷克、匈牙利和罗马尼亚)。不久前,捷匈罗三国还否决了一项旨在确保欧盟成员国不把使馆从特拉维夫迁往耶路撒冷的决议,可见欧盟在这个问题上也未必意见一致。
有人喜来有人怒
阿努纳(Arnona)是南耶路撒冷的一个居住区,也是美国领事馆所在地。自从这里被指定为美国驻以色列大使馆新馆址后,往日的平静一去不复返。
这次迁馆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因此搬家规模很小,绝大部分工作人员继续留在特拉维夫。根据华盛顿透露的计划,到年底,将完成对阿努纳馆区的扩建工程。届时,大使弗里德曼(DavidFriedman)将在此正式办公,此前,他还不得不在耶路撒冷和特拉维夫之间交叉穿梭上班。
据称,阿努纳馆址亦非永久打算,实际上美方已开始另觅新址。找到后,建馆还需要七年至九年的时间。这一切意味着,川普的继任者理论上可以随时叫停美国使馆的最终迁址计划。
但不管今后华盛顿是否会改弦更张,目前,以色列政府对川普的决定还是相当欢欣鼓舞的,使馆前的广场已被命名为“川普广场”。以色列防长利伯曼(AvigdorLieberman)称美国使馆迁址为“历史性的、重要的和富有戏剧性”。
内塔尼亚胡强调:“耶路撒冷将永远是以色列的首都。”圣城市长巴卡特(NirBarkat)更把年5月14日称为“一个新的国际秩序的开始”。
记者采访街上的行人,得到的回答基本都是:“美国此举是唯一逻辑和正确的决定,耶路撒冷是以色列首都,这点毋容置疑。”更令以方高兴的是,川普的决定引发多米诺骨牌效应:有些国家效法美国,也要把使馆迁往耶路撒冷。
美国国务卿蓬佩奥(MikePompeo)和国家安全顾问博尔顿(JohnBolton)则表示“迁馆”不会影响和危及和平进程。真是如此吗?
俗话说,有人欢喜有人忧,喜忧正如一对孪生姐妹。巴勒斯坦人对此的反应不言而喻:极端的哈马斯和温和的法塔赫,在许多方面存有分歧,但这次在耶路撒冷问题上却同仇敌忾,形成了统一阵线。不久前因反犹言论而引发争议的巴勒斯坦总统阿巴斯(MahmoudAbbas)表示,巴方将不再承认美国为巴以和谈的调解人。
70年前的5月14日是犹太人的大喜日子,70年前的5月15日则是巴勒斯坦的“灾难日”(Nakba)。以色列的立国是与巴勒斯坦的家园沦丧密不可分的,这也是中东战争和冲突的主要根源之一。
加沙地带的巴勒斯坦政治组织已号召举行总罢工,商铺关门、学校和大学均已停课。清真寺的喇叭号召人们参加抗议活动,还有大巴负责运送。
“基地组织”(AlQaida)头目扎瓦希里(AymanalZawahiri)籍此美国使馆开馆之际,公开号召穆斯林信众拿起武器,对美展开圣战。他说,川普的决定显示,谈判和缓和并未给巴勒斯坦人带来任何好处。
巴解组织(PLO)驻华盛顿代表索姆洛特(HusamSomlot)表示,美国此举是向“完全的种族隔离”迈出了新的一步。“很可悲”,美国政府决定为以色列独占耶路撒冷这座数百年来所有宗教的圣城站队。他说:“美国今天迈出的这步不会带来有尊严的和平,而是宗教冲突。”
阿拉伯国家联盟组织(ArabischeLiga)已决定在本周三(5月16日)就美使馆在圣城开馆这一“非法步骤”召开特别会议。
川普此举为哪般?
许多人会问,川普此举究竟为哪般?
这让笔者想起马克龙在被问及川普退出《伊核协议》的动机时说的话。当时,这位年轻帅气的法国总统刚在华盛顿与白宫主人秀完“兄弟情”(Brotherhood)。根据他的判断,川普的做法首先与内政有关,其次才是外交布局。
的确,川普有条不紊、不计后果地兑现竞选承诺,在国际上“东一榔头西一锤”,看似杂乱无章,背后却蕴含着颇深的内政因素:美国的中期选举和竞选连任总统。具体到他宣布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并将使馆从特拉维夫迁往圣城,笔者认为,其主要动机无外乎有以下三个:
其一,给他的那些具有犹太背景的“金主们”一个体面的交代。
众所周知,川普的乘龙快婿库什纳来自美国新泽西州的一个犹太家庭;川普的胜选也离不开犹太群体这个大票仓和他们的巨额献金。其中最有代表性的要数立陶宛裔犹太人、拉斯维加斯金沙集团(LasVegasSandsCorp)的老板阿德尔森(SheldonGaryAdelson)。据说,他和其以色列籍妻子共为川普选举捐献了三千多万美金,还为后来的总统就职大典破费了不少。关键是,这对夫妻是狂热的犹太复国主义者,无条件地支持以色列。川普有关以色列的讲演稿均离不开这些人在背后捉刀。
其二,耶路撒冷不仅是犹太人和穆斯林的圣城,也是基督教的发源地。
基督教是美国的第一大宗教(70%以上),一直占有主流社会地位。川普当时和将来若想胜选,争取基督徒们的支持至关重要。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他选择了笃信基督教的右翼人士迈克·彭斯(MikePence)作为自己的竞选搭档。在耶路撒冷问题上,右翼基督徒的“耶路撒冷情结”一点都不逊于犹太人。承认圣城为以色列首都就是川普对这些人做出的承诺。
其三,川普当选后,经过几轮筛选,如今他周围聚集了一批具有军情背景的保守激进智囊人士。所以,商人出身的川普在作国际问题决策时,这些人对其的影响非常大。
中东地区的主要矛盾已从原先的宗教性质转为地缘冲突,传统的阿以对峙(阿拉伯-以色列)已逐步变成沙伊争霸(沙特-伊朗)。双方阵营也完成了重组:原来的对手以色列和沙特现已成为合作伙伴,伊朗的影响力正在伊拉克和叙利亚迅速扩大。两边身后又各有一大国支持:什叶派老大伊朗得到莫斯科的助持,逊尼派龙头沙特有华盛顿为其撑腰。利雅德是川普就职后首次外访的重要一站,以色列则是华盛顿在中东的传统盟友。由此可见,支持以色列和沙特、遏制伊朗及俄罗斯的扩张是这届美国政府在中东地区的战略选择。
耶路撒冷与国际法
世界上恐怕没有一座城市如耶路撒冷一般具有如此多、如此久的争议。如果追溯起来,至少也要有两千多年了。
去年圣诞节前夕,当全球基督徒的目光纷纷投向圣城之时,美国总统川普对外宣读了他那份有关耶路撒冷的声明。他此举自然是出于内政和外交的需求,但其危害之处在于,把严肃的国际法当作了政治算计的工具,用障眼法和擦边球等手段将国际法标准和政治目的混为一谈。
现在,国际社会对这份声明(内容和形式)产生了完全不同的分析和解读。大家的共识是,川普的决定已成为现实政治的一个分水岭;分歧是,它只是个“政治转折点”,还是的确违反了国际法。
川普在声明和迁馆庆典的视频中强调此举只是正视现实后的一个结果,以色列则认为“早该如此”“值得效仿”。世界舆论对此的反应大致可以归纳为以下两个模式:1)川普的决定危及和平。持这种观点的有欧盟绝大多数成员国、俄罗斯等。2)该决定违反国际法并危及和平。持这种观点的有法国总统以及所有的伊斯兰国家。
川普宣布将美国使馆迁往以色列“首都”耶路撒冷。这个表述中究竟有多少涉及国际法的内涵呢?
“首都”一词本身并非国际法概念。在国际法词典里,与“首都”有关的似乎只有以下若干条:1)“瑞士无首都”,伯尔尼只是所谓的“联邦市”;2)在一些国家,政府机构分散在两个或若干个城市;3)美国国会和政府所在地不是华盛顿(州),而是“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Washington,DC)。
这些字条充分说明,“首都”的确是内政事务,决定权完全在各主权国家自己手中。所以,简单把“首都”作为将耶路撒冷问题上升到国际法高度的切入点,恐怕有些欠妥。不属于国际法范畴的事务,自然也就无以从国际法角度去承认或违反。
虽说“首都”与国际法无涉,但“主权”却是国际法的重要基础,而耶路撒冷之所以成为“问题”则恰恰与主权的界定有关。从这个切入点出发,圣城的国际法关联才站得住脚。
按照国际法,一个主权国家只能在其得到国际承认的边境内行使主权。举个例子:如果德国哪天突然宣布要将首都迁至前东普鲁士的布列斯劳(Breslau),今波兰的佛罗茨瓦夫(Wroclaw),当然就违反了国际法,具体说就是违反了上世纪七十年代勃兰特时期的德国与当时的东欧诸国签署的双边协议(统称“东方条约”——Ostvertr?ge)。德国理应受到谴责,如果被告到海牙的国际法庭,德国将毫无胜算,必败无疑。
回到川普的声明:美国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在国际法的语境下,我们首先要问,耶路撒冷是否在国际承认的以色列主权国家边界内行使了首都的功能?
法国总统马克龙认为显然没有。他在接受一次英文采访时说:“内塔尼亚胡先生认为耶路撒冷是以色列的首都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与以往不同的是,现在有一强国单方面承认了一件违背国际法的事情。”可惜,马克龙只是下结论,但并未进行充分的论证。
关于围绕圣城的冲突,国际社会在以下三点上有基本共识:1)以色列自年以来的确在西耶路撒冷行使着主权;2)按照原先的商定,耶路撒冷的最终定位要在联合国内通过国际谈判方能确定;3)以色列对西耶路撒冷的实际管辖权并非通过违背国际法的侵略战争所获得的,而是(这点又存在异议)从以前的国际联盟(LeagueofNations)以及后来的联合国那里在承认上述第二点的前提下转手获得的。
这种格局一直保持到年以色列在“六日战争”(第三次中东战争)中彻底击溃埃及、约旦和叙利亚联军,并占领圣城东部。年,以色列进而兼并了被其侵占的巴勒斯坦领土,并在所谓的“基本法”(BasicLaw)中宣布整个耶路撒冷为其首都(“Jerusalem,治愈白癜风光疗费用北京中科白疯癫医院